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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ldo;帮我把蒜瓣切了就行，&rdo;三婶说，&ldo;一会儿你打个电话把陈嫣也叫来吧。&rdo;

&ldo;不用。&rdo;我说。陈嫣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叔三婶见过她很多次。

&ldo;她现在也不算是外人了。&rdo;三婶把我手上的蒜瓣拿去下锅。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郑南音一直都不喜欢陈嫣，难得的，今天东霓回来，她这么高兴，没必要扫她的兴，高三一来，这可怜的孩子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三婶叹了口气，一语道破：&ldo;南音不懂事，你还要纵着她。你只不过比她大五岁而已，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rdo;

我笑笑：&ldo;五岁已经很多了，三婶。&rdo;

我希望南音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不要把看别人的脸色当成自然而然的事。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我愿意为南音做一切的事情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家已经有了我和郑东霓这两个基本没有童年的人，就让郑南音把自己的童年期延长些，替我们赚回来吧。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不太像是南音的哥哥，我像是……得了吧，我嘲笑自己，有三叔那样的父亲在，还用我班门弄斧。

终于开饭，大家坐好。照例说几句该说的话，比如给郑东霓接风洗尘，鼓励郑南音在高三这一年里好好学习。然后大家一起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股票，房价，以及邻居家的绯闻。没有人主动触及敏感问题，比如郑东霓是不是真的要跟一个她父母都看不上的人结婚并且漂洋过海。饭桌上不说并不代表永远不说。三叔小叔会在吃完饭之后把郑东霓留在客厅里晓之以理，三婶会在厨房里或者卧室里对郑东霓动之以情。连郑南音都算上，我们大家通通心照不宣。因此，饭桌上的谈笑风生得以顺利进行。稍有冷场，一定会有人找到更不着边际的话题来让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ldo;你这次回家，住多久?&rdo;我问郑东霓。我也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叫她姐姐了，我嫌肉麻。

&ldo;三个月。&rdo;她对我笑，&ldo;可能中间会回去两三回，我把两个店都卖了，还有些手续上的事儿。&rdo;

&ldo;这么好‐‐三个月!&rdo;郑南音欢呼，随着这欢呼，她颤颤巍巍夹起来的那一大筷子葱爆羊肉全部掉回了盘子里。

&ldo;南音。&rdo;三叔忍无可忍，&ldo;姑娘家，吃也没个吃相。&rdo;

&ldo;姐姐回来住三个月，你也不准跟着疯。&rdo;三婶帮腔，&ldo;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忘了从现在起，你就没有周末了。&rdo;

我和郑东霓暗暗相视一笑。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她准备做什么，我和东霓永远的立场便是助纣为虐。

&ldo;东霓，&rdo;小叔喝干面前的啤酒，慢条斯理地说，&ldo;抽个空，回去看看你爸妈。&rdo;

郑东霓没有表情地说：&ldo;知道。&rdo;

当然，我也知道，她不过是说说而已。我们都知道。

骨肉至亲之间，如果彼此仇恨，会是怎样的?若你没体会这种感觉，是种运气。若你真的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滋味，你就去问郑东霓。那一年，她只带着一只小小的箱子远行。她的父亲，我们的大伯，醉醺醺地盯着正在整理行李的她，说：&ldo;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什么人?&rdo;

她不理睬。大伯说：&ldo;我最看不起踩着男人往上爬的女人。&rdo;其实这么多年了，大伯他总是醉醺醺的。

郑东霓扬起脸，说：&ldo;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什么人?&rdo;

然后她笑了，她慢慢地说：&ldo;我最看不起那种明明自己是滩烂泥，还要逼着别人和他一起烂在泥坑里的人‐‐比如你。&rdo;

大伯暴怒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血红。

我忘不了，那一年，她对我说：&ldo;你知道吗?在新加坡的时候，有一回，有个客人一出手就给了1000美金的小费，要我给他们一桌人唱一个晚上。1000美金当然多，在新加坡也没有几个人能在一晚上赚到这么多。可是，当1000美金是塞在你的胸罩里面的时候，你才能真的明白，不全是钱的问题，这世上，真的有等级这回事。&rdo;

如今，她笑盈盈地环顾这个房间，这群闲话家常的亲人，就好像这原本是她的生活。只不过，她眼睛里那种凌厉的潋滟最终会出卖她。她的风情万种究竟是怎样堆砌起来的，没人知道。

第二章你的终点很遥远

生活终究是在按部就班地滑行着。

万恶的高三终于来临，夏天却还没有完全过去。郑东霓就在郑南音的房间里安营扎寨，晚睡晚起，悠闲自在，整日敷着面膜熬电话粥，气死了水深火热之中的郑小兔。

至于我，因为工作时间不够长，没有资格去教高三，会在九月份的时候教高一新生。郑南音这家伙总算找到了打击我的理由：&ldo;我们现在的物理老师，讲课讲得比你好一百倍。&rdo;

龙城的八月末，已经有了凉意，尤其是清早的时候。八点钟左右，我站在厨房里磨豆浆，心里因为什么都没有想而一片澄明。柔软清丽的阳光里面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萧条。站在这样的阳光里面，会有微风拂面的错觉。家里人上班的上班，公主殿下上学，大多数时候，只有还在假期中的我和郑东霓两个人。

然后我就听见了郑东霓的歌声。&ldo;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rdo;郑东霓学王菲是可以乱真的。唱歌，曾经是她吃饭的家伙。

她关上冰箱门，对我微笑：&ldo;早上吊一吊嗓子是好的。我自己都觉得我宝刀未老，完全不减当年。&rdo;

&ldo;走过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rdo;我说，&ldo;27岁就可以话当年。&rdo;

&ldo;那当然。&rdo;她骄傲地把脖子一梗，&ldo;谁都像你，当年坐着学牛顿三定律，现在站着教牛顿三定律。无聊。&rdo;

&ldo;你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rdo;我犹豫了一下，比较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她一愣：&ldo;偶然。去年夏天他放假回来，跟着什么熟人到我店里来。然后他就来约我了，后来他回美国去，我们保持联系。再后来，他说他想结婚，我说，我也想。&rdo;她有点狡猾地眨了一下眼睛。

&ldo;你看上他什么?&rdo;

&ldo;我从来没有看上他，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rdo;她静静地把豆浆倒满两只杯子，&ldo;最近我的品位变了，突然喜欢上学历高的男人。他很单纯，我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他就跟你一样，从来都没有从学校里出来。在国内的时候就是读书，去美国还是读书，读完书就留在学校的研究室‐‐活了30年，念了二十多年的书。热带植物博士‐‐&rdo;郑东霓笑了，&ldo;这世界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呀。&rdo;

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我的堂姐长得很像热带植物;第二，那个男人在美国小城里憋疯了，偶然看见了一个精明利落的城里女人，丝毫不能让他联想起原始的热带植物，于是决定非她不娶。

&ldo;郑东霓，&rdo;我叹了口气，&ldo;跟你说，我也有同学出去留学或者陪读。辛苦得很，尤其是美国的那些小城市，一到节假日，大街上静得像坟场。你不是耐得住那种寂寞的人。他没有多少奖学金，粗活累活都是你的‐‐我不是指洗衣服做饭，还包括搬个梯子刷公寓的天花板。去超市买十几公斤的东西回家，要么开车，要么像骆驼一样自己搬回来，你以为你还能像在家里那样挥手打辆的?做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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