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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临城劫案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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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微屈手臂靠在金属质地的桌子边缘，便将方才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叠了几叠，垫在她的手臂下，那女郎又艳羡的说了几句，这回听得真了，大概是叫他丈夫平日里学一学我，也能对妻子这般温柔体贴。我听得心里受用，忍不住嘴角轻扬，冷不防傅玉琅问道：“他们说了什么，你笑得这样开心？”

我这才敛了笑意，避重就轻道：“那位太太夸我细心，叫她的丈夫多学着点。”

傅玉琅轻轻“哦“了一声，对面的女郎一直在笑，又夸傅玉琅是个不可多得东方美人儿，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翻译出来，只是微笑着回赞了一句。

交谈中知道这是一对不算新婚的夫妻，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兑现蜜月的承诺，直到去年，男的来了两次中国，觉得这里的东方神韵别处无可比拟，这才起意带着妻子来一探究竟。他们坐船从广州上岸，一路游玩过来，因为妻子对南京六朝旧事十分感兴趣，便准备到北京再去看一看。只不过有些故典未知出处，一知半解的看的也不甚尽兴，我便拣自己知道的与他们解答一番，另有些不甚灵清的，也只好请傅玉琅代劳。

傅玉琅也算是博闻广记的人儿，又兼她音色温婉，那些烟笼寒水由她娓娓道来，平添几分婉约。在中间又穿插了一段金陵十三衩的典故，比起二姐的刻意卖弄不知高明几多，听到可心处，那金发碧眼的女子高兴起来，便去抱住自己的丈夫。我虽然知道这是他们的风俗，但身边的傅玉琅，却是默默地羞红了面颊，我看着她樱桃一般的耳垂，强自抑制住心中波澜，方才能够按兵不动。

这一回的交谈，两个男人既是沟通者，又是翻译员，委实累得不轻，但四个人连比划带猜，加上那女郎性子活泼，倒也交谈的十分愉快。不知不觉已经晚了，那女郎不住的打着呵欠，谈话便到此结束。洋人为了表示感谢，把身上的一盒雪茄掏出来给我，我虽然不抽烟，但架不住这男子的热情，推辞两翻也只得收下了。

包厢里又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我看着手上的雪茄盒子，印着RomeoyJulieta的字样，图案却是一个外国男子攀着梯子与一个金发的女郎在阳台相会，果然与他们恩爱的气质十分吻合，正暗自好笑，忽然想起一事来，忙自觉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顺手把雪茄盒放在衬衣口袋里。

傅玉琅没有说话，却也不再挤在边角，自己把那垫在手臂下的毯子拿过来叠了几叠盖在膝盖上。此时车厢里暖气明显不足，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果然是要到了熄灯的时节，便起身又去行李里面翻找，却发现厚毯子忘记带了。懊恼之际只好脱下身上的大衣扔在傅玉琅那里，低声道：“来的匆忙忘记带了厚毯子，你就权且盖着这个罢。”

傅玉琅急道：“这怎么行？你自己不要冻着么？”说着就要把那大衣还回来。

我不由分说把大衣展开盖在她的身上，道：“我跟你不一样，男的本来就不怕冷，在这车厢里还觉得热呢。”见她还要推辞，又道，“临来豆城，我大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照顾好你，更何况此番去北京就是要你照顾解劝玉笙哥，若是你再被冻着了，我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傅玉琅听到傅玉笙的名字，拒绝的意思就已经减了大半，自己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把那小小的薄毯子抽出来递给我，道：“你这大衣也挺厚的，我盖着一个也尽够了，这个就留给你吧。”

我惊奇的接过毯子，正在兀自愣怔的空当儿，车厢里便渐渐暗了下来。我缓缓缩手，悄悄地将毯子抱在怀里，触手间只觉得那摊子上还有她的余温。鼻尖依旧是似荷非荷、似兰非兰的一点幽香萦绕，就如同她给我缝补的衣裳、浆洗的手帕，统统沾染上了只属于她的味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袅袅幽香袭人，从此眉间心上，再无计可消除了。

傅玉琅的声音自黑暗中破空而来，轻轻柔柔的一句“睡吧”，拨弄着我心弦震颤，然而百转千回之后，我也只能答一句“好”，便再无他话。只是心底里莫名一点欣喜，倒是想要感谢那一对外国夫妻，他们这样缠弄个把时辰，傅玉琅似乎是忘记了豆城的些许不快，连带着对我也温和起来。

火车缓缓向前，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点点的震颤都显得尤为明显，齿轮咬住钩子，随着轮子的转动爬上爬下，重重的磕在铁轨上，每到铁轨接口处，又是轻促的一下颠簸，发出酣睡之人磨牙的声响。到了站台，有人下车，火车就在铁轨上短暂的寂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不知疲倦。我抱着毯子坐在黑暗里，身子随着车轮在铁轨接口处的关节震颤，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七上八下，听着那千篇一律的磨牙声，却不觉得枯燥厌烦。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辰光。

细细想来，两个人相处的辰光委实屈指可数，一次是在傅家初相见，一次是在顾桥河畔放灯，一次是在水榭里唐突造次，这三次里，一回是懵懂无知的相识，一回是冥蒙初开的情窦，一回是……这一回不说也罢，实在是少有今日这般静谧，静静的任时间流淌。

心潮澎湃之际自然难以入睡，只觉得戏本子上那些偶然得了神机，登高入天台的男子也不过如此罢，只要这火车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不知终点，无论方向，不管这车厢里的乘客几何、车厢外四季如何变换，只要她在。

正在胡思乱想，火车突然紧急制动，强行刹车，车厢开始剧烈摇晃，摇醒了沉睡的人们，招致骂声一片。傅玉琅也醒过来，声音里带着惺忪，道：“是到北京了么？”

她这样懵懂可爱的模样十分少见，我忍不住嘴角轻扬，道：“还早呢，想是铁轨上有什么障碍。”说着起身拉开窗帘，想要看一看外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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