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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第1页）

来人是真实的崇祯太子，朱由检年仅十六岁的长子朱慈烺（崇祯二年出生[74]）。大半年来，他始终未能离北京左近，流浪为生，寒冬腊月身上连件棉袍都没有，万般无奈找到外祖父家，本寄望于亲情，看来还是错了。

家奴交代到这儿，台上参审的刑部主事钱凤览气不过，走下来对周绎挥以老拳。钱凤览虽已供职清朝，但对先帝仍抱深情。周绎竟将可怜太子逐出周府，令他愤恨难捺，冲动地当场给以教训。但这一拳，也决定了钱凤览之后的下场。

在场的两位明朝太监王化澄和常进节证实，来人确实是太子朱慈烺，&ldo;皆言非伪&rdo;。其中，常进节因为朱慈烺曾找上门，过去几个月中周济过他。

刑部尚书是满人，他完全无从判断。第二天，召来更多的人鉴识。有当初被李自成掳至北京的明朝晋王，以及曾任太子卫士的十位原锦衣卫人员。&ldo;十人一见齐跪曰：&lso;此真太子！&rso;&rdo;晋王却加以否认。昨天指认为真的王化澄，现在也改了口。朱慈烺则说：&ldo;我别无所图，只因思念妹妹，来看她。可恨为周家所卖！真或假都是死，我不想多说。&rdo;

耐人寻味的是，凡是作证太子不假的人，太监常进节和十名前贴身卫士，都被收监。

之后又搞了一次指认。&ldo;再召晋王及旧侍讲谢陞（此时任清朝吏部尚书）廷质。晋王终不言是，陞亦力证其非。&rdo;太子一旁突然发问：&ldo;谢先生！前时某日，先生在殿前言某事，犹忆之乎？&rdo;谢陞&ldo;一揖而退，默不复语&rdo;。南京面试王之明，由诸侍讲提问，王之明答不上来。这里，是太子主动以某事问谢陞，而谢陞回避。其所不同，一目了然。钱凤览再次看不下去，上前指责谢陞，&ldo;斥其不臣&rdo;，同时&ldo;语侵晋王&rdo;。[75]

为进一步证明太子为假，满清当局&ldo;随令内院传故明贵妃袁氏，及东宫官属内监等辨视，皆不识&rdo;。[76]貌似铁证如山，然而其中有大欺诈。孟森以专文详论其事，做出惊人披露：清之处分故太子，谓之假冒。其假冒之证，则得之故明贵妃袁氏。

盖证太子之假冒者袁妃，其实袁妃乃假冒也。[77]

他依据《清实录》及《清史稿》，考出袁妃已经死于国变，并未入清：甲申年（顺治元年）五月，清廷为崇祯帝后及袁妃等，一并举行了葬礼。而《明史》（由清官方修成于乾隆四年）中，所谓袁妃自缢未成，被救活，随后入清等情节，尽属造假，与作为宫庭原始档案的《实录》及据此写成的《清史稿》，根本不符。所以造假，起因即是朱慈烺现身后，清廷为掩盖真相，临时伪造了一个所谓&ldo;袁妃&rdo;及一班&ldo;东宫官属内监&rdo;，以这些假冒者的证词，实现除掉朱慈烺的阴谋。而那个假袁妃，居然从此豢养宫中至终，以维持完整的假相。为杀死朱慈烺，清廷之不惜工本，可谓无以复加。有关此事诸种关节，《明烈皇殉国后纪》之第一篇《清世祖杀明太子》，举证有力，辨析细微，澄清了明清鼎革之际一大谜案。

入关以来，清廷大行假仁假义。太子若真，于理即不可杀；如欲杀之，则必证其假。故而清廷不遗余力，以致专门造出一个假袁妃，以坐实朱慈烺为假冒。在整个过程中，凡不知清廷假仁假义真面目（以为他们将善待崇祯诸子）而出面指认太子真实者，全都下狱；凡狡黠识相、参透玄机、咬定或改口太子不真的人，全都平安。由此，清廷之于太子一案的固有导向，彰彰明甚。

消息走漏民间。谢陞指太子为假激起众怒，&ldo;都人围其第宅而詈之&rdo;[78]；&ldo;正阳门商民数人具疏救&rdo;[79]；甚至有习武之人组成敢死队，欲救太子出狱。摄政王很快下令，将朱慈烺处死狱中（勒死[80]）；钱凤览判了绞刑；另有&ldo;十五人皆弃市&rdo;[81]。谢陞则不明不白地暴毙，民间谬称为钱凤览鬼魂逼死，&ldo;或言摄政王杀陞以谢众口&rdo;[82]。后一说法虽难确证，但从逻辑上推，可能性却非常高。此后至康熙间&ldo;朱三太子案&rdo;（定王），满清尽屠崇祯诸子，以绝明嗣。不特如此，雍正二年，继假袁妃后，清廷故伎再施，&ldo;于旗员中比附一人&rdo;，指为&ldo;太祖（朱元璋）十三子代王之孙&rdo;，封&ldo;延恩侯&rdo;，混充朱姓后人，&ldo;以饰观听&rdo;，继续假仁假义之表演。[83]

十一

&ldo;行货正品&rdo;现身北京，王之明必不可能为真。恰于此时，史可法接到左懋第就北京太子案发来的密报，于是奏闻朝廷，支持将南太子判为假冒：&ldo;是太子不死于贼，诚死于虏矣。北方之太子方杀，而南方之太子又来，此理与事之必无者也。&rdo;[84]

至此，南来太子一事可谓昭然若揭，虽有一二疑点，也都不难解释。如少数北京旧阉一见王之明&ldo;抱足大恸&rdo;，在此辈而言，与其说发乎理性和明辨，不如说多半是奴性使然。尤其低级别太监，主奴意识根深蒂固，但闻是主子，就不问青红皂白扑倒在脚下，这种表现，殊不足凭。再有，围绕王之明南来，是否存在政治阴谋？不大像。高起潜是出于奇货可居，一旦探得不利，即起杀心，反而可证其除一点私心，之外并无深图。至于高梦箕，他一是对王之明乃真太子盲目不疑，二是怀抱愚忠，以保护先帝血胤自任，归案后虽经酷刑，仍对&ldo;假冒欺隐至死不认&rdo;[85]，且仰天叹息：&ldo;我为无赖子（指王之明）所误。然一念痴忠，天地可鉴也。&rdo;[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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