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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公主仪仗大,尽管儿媳妇无论如何必要先过这一关,老太太再怎么愁也不好越过生母,但有些场合嘉禾公主总归不好现身,所以相看这档子事儿,只能落在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为凌昱的亲事也是煞费苦心,就差和嘉禾公主一人一边架着凌昱去拜堂了,是以听到嘉禾公主说凌昱点头相看,老太太今日香油钱都多捐了好几副。
这两年来,老太太和嘉禾公主对凌昱是耳提面命,却也拿凌昱无可奈何,凌昱在她们面前插科混打油腔滑调,那些话怎么倒进去就怎么跑出来,好在今日相看时,这小子是规规矩矩,一派人模人样的,老太太觉得这孙子从小到大再怎么惹人疼,再怎么会讨人欢心,都比不过今日在这事儿上的配合让人满意咧。
回程的马车上,凌昱和老太太一车,老人家已经有两年瞧着凌昱没这么顺眼过了,“苏瑛那丫头怪中意你的,我那老姐妹说,瑛丫头平常多能说会道一张小嘴,你看吃斋饭时,碍口饰羞待说又止,看你一眼小脸都红透了。”
老太太夸完苏瑛,话锋一转回到正题:“你当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不然午间也不用跑到皎然那儿去讨茶吃,才寻得一块清净地儿,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与老太太听,“苏瑛姑娘人倒是挺好的。”
老太太一看凌昱面无波澜,就知道他没上心,决定再拯救一番,“瑛丫头是不错,同你年纪相仿,两家知根知底,靖国公府也算门庭相对,府中清净后院不腌臜。”老太太眼前是一片美好光景,“若能和我那老姐妹亲上加亲,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祖宗,你以前不还跟府中姊妹说,咱们娶亲嫁女不重门第,只看人品才能吗?怎么到了苏瑛这就变了?亲上加亲?这是让我娶苏瑛还是娶你老姐妹啊?”凌昱看着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闻言瞪了凌昱一眼,“胡吣什么,你要是省点心,我用得着搬出老姐妹来。”跟这个孙子说话,老太太向来没有顾虑,就跟活回去了似的,“我和嘉禾劝了你多少年来着,你只当东风吹马耳,瑛丫头哪里不好,挑挑拣拣的,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你可别省了。”
凌昱坐到老太太身边轻抚她的后背,笑着接话道,“老祖宗你可别气过去了,待会三年孝期一过,我就给你生个大胖曾孙,看不把你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老太太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拿这个孙子无可奈何,只从鼻孔里喷出气来不理他。
凌昱手上的动作渐缓,“苏瑛姑娘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凌昱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与我非良配,老祖宗和母亲不如再看看,寻个温婉贤淑些的,总要委屈她替我照顾母亲和你,这活计我瞧着苏瑛姑娘做不来。”
老太太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本就是觉着苏瑛和凌昱勉强凑活,才搬出门第和亲上加亲之言,听凌昱这么一说,又想着凌昱肯开始相看已经是个开端,总能寻到个合适不至于蹉跎下去,遂点点头道,“我知你主意大,但哪个姑娘家生来就是贤淑会掌家的,只要有你的心,总能学会。”
老太太想起凌昱的性子,看着比谁都好说话,但从小筋骨比谁都硬,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关系终身,终究还是要凭本心,愿与不愿,明白说出是好,我们家可不要出什么戏本子的故事来。”
凌昱忙笑着应是,“那还要劳烦老祖宗和母亲再看看了。”
老太太可不理会凌昱的示好,“哼”了一声道,“你还敢说,别以为遍天下的姑娘家随你挑,再这么下去就剩别人挑你了。”
为了吓唬凌昱,老太太也是费劲心力了,这年代,只有人在背后咬老姑娘耳朵的,还没听过男儿讨不到媳妇的说法,男子七老八十,还能“一树梨花压海棠”呢,更别提凌昱才二十有四,又是如此显赫的人家。
“哪敢啊,老祖宗和母亲看上的,定是我去求娶人家。”
凌昱哄老太太和嘉禾公主是一哄一个准,但听老太太念了一路的经,凌昱可不想上赶着再去芳茹园给嘉禾公主敲打,将老太太送到院里,立刻就跑出二门外,嘉禾公主是怎么也逮不着人了。
草草用过夕食,凌昱便换了套行装出府晃荡,他如何不知嘉禾公主和老祖宗的心切,他心中也是不胜烦闷,心里就像蒙了层黑布。
凌昱不会让自己在黑暗中停滞太久,既然一时无序,干脆换身黑衣,钻入夜色中,上一次心情不好也是如此,满京城地跑,不过凌昱已经记不得那是猴年马月了。
如此种种,凌昱自然不会向皎然一一坦白,只捡了后段来说,“以前跟着师傅习武,为了练目力,专学猫头鹰在夜里盯梢,后来城中人贩子猖獗,师傅将我扔在高楼塔阁上,专往黑巷子去,救不了人便没饭吃。”
“所以我是恰好碰到你出来巡夜了?”皎然兴奋地问道,觉得可能是今日的香油钱给足了,真是阿弥陀佛。
凌昱只笑笑,原本只是在漫京城的屋檐上飞跃,也不知道为何人群中就一眼看到提着灯,专往人多处挤的皎然,“这条偏巷无灯,狭且长,最好下手,那人应是尾随你有段时日,才能在此埋伏到你,往后别贪近走这条路。”
皎然也没想到,为了一时之快,差点把小命都赔进去了,“这些人,不能斩草除根吗?”皎然咬牙,除了刚到这个时代那会儿,第一次离绝望这么近,不由想起花姑的孙女,想起花姑偶尔流露出来的呆滞,想起无数被拐卖的幼弱妇女,这些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天边的明月冰冷且遥远,让人想起嫦娥仙子的广寒宫来,皎然伸出手抓了一把冰月,宛如下一刻就要和云伴月,羽化成缟仙,但凌昱的话立刻把她从仙界拉回了人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我学会轻功,到如今十来年,我成人及冠,这些人依然在。”
皎然第一次从凌昱的话中听到一丝愤慨的情绪,但细细辨察,似乎又只剩无奈的嘲讽,皎然知道此刻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关紧耳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鬼门关走一遭,她对那个见不得光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粉碎的奢望。
“斩草无用,除根呢?”皎然问。
凌昱坐直身子,嘴角翘起,看上去是愿意细说的样子,皎然也跟着凌昱坐了起来,支棱起耳朵,表示自己想听。
凌昱扫了一眼那条巷子,又望向远处,“盛京城看着秩序井然,地底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城里爪牙几何,这也是圣人的心头大患。”
皎然听到这话就后悔不已,这可不是她该听的,朝野之事知道太多可并非好事,想叫凌昱打住,却已骑虎难下,凌昱能把这话告诉她,就是把她拉入坑的意思,偏生坑还是她自己往下跳的。
凌昱缓缓开口道,“这些被割了舌头之人,不过是那些人的傀儡,将婴孩妇女拐到地下黑市,只是最浅显的一步,地底下有更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凌昱顿住,看了皎然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桥墩下的暗窑,暗处的鬼樊楼,劫盗妇女逼良为娼,河渠两岸隐蔽处的无忧洞,专藏亡命歹徒,这里面有不知多少人都是黑市的受害者,但这些明网上的人无甚重要,暗网上的人才是知晓内情,街边小贩,铺里掌柜,说不清京城里可能有多少暗钉在给他们办事儿。”
耳边凌昱讲述的世界,是皎然从不曾预想过的世界,无边苍穹好似成了巨兽的大爪,迎面向皎然袭来,压抑而窒息,黑夜里不知有多少角落,永远见不到光明,等不来天亮,所有的罪恶和伤痛,都仿佛能在黑夜中一笔抹去。看小说,来小燕文学,关闭阅读模式,体验高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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