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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梧桐居京手记之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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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京手记十章

思念梧桐——居京手记之一

A

正值京城满街柳毛漫飞之际，我想起了上海街巷中一株株梧桐。

大概由于京城是几代帝王都城，历代帝王又都喜欢柔顺之故，街市中竟然栽种下数不清的柳树。“柳树姑娘，辫子长长”之吟唱，出自稚嫩的孩提之口，并不失其歌声与童贞的谐和。近日，偶然在一张报纸上读到一篇《柳絮似驾》的成人之作，文章写到带学生去郊游，喜逢白絮似雷，颇有在“雪”中乐不思归之意。浪漫是够浪漫的，笔者实不知那些粘上衣襟、粘人睫毛并往鼻孔里钻的柳毛，是否真的增加了学生郊游之雅兴？！近日，笔者偶去邮局寄稿。在短短的路途上，就听见姑娘、小伙都在诅咒这无法躲闪的柳毛毛；为了防范鼻孔吸进这轻飘而有毒的玩艺儿，街头上在没有风沙之春初，有的姑娘不得不戴起了面纱。尽管如此，那毛茸茸没有灵肉和筋骨的精灵，还是在面纱的鼻孔部位集合，致使那姑娘不得不用京腔高声叫骂：“真讨厌死了，这该死的柳毛子！”试想，在此情此景下郊游，何乐之有？全然是一片虚假矫揉造作的浪漫！

京城柳毛毛之多，多到使人丧失了打开窗子，呼吸一点早春的草芽气息的快乐。笔者家中的小阿姨，只把窗子打开一条窄缝，那柳毛毛无孔不入，像幽灵中的“白无常”一般。便轻飘猷地飞进客厅书房。小阿姨像表演《采茶扑蝶》舞那般，用两个巴掌不断拍击，只嫌那东西太轻，巴攀扇起的微风，就能使之乘风而起，因而无法对之进行清除。无奈，小阿姨只好叹了口气，关闭了窗子，连同早春的新鲜空气，一块儿关在室外……

当日，适逢一外地同辈文友来家小坐，在交杯叙旧之际，一团柳毛飞落在菜盘里，这位文友颇有兴味地说：“我对北京柳絮有一比喻，它生命之轻，颇有点像我们的某些同行。特别是你们北京少许个把文人，不安心敲打电脑或爬稿纸格子，而是借着风势在捞什么文学之外的东西；真是不怕丢人现眼^像柳絮一样，在全国作家面前表灵魂失重的艺伎舞蹈。”

“老兄之言，一言中的。”在烈酒烧膛之际，我也口吐真言说，“昔日薛宝钗曾抒发她在大观园扶摇直上之志，说什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对作家来说，它的证件就是作品；那些借风势当了柳毛子官，还在千方百计钻营升腾之术的人，实在令人为之汗颜！”

“这叫秉性难移。”友人激动地墩了一下酒杯，“有薛宝钗样的女人，就有薛宝钗型的男人；只是文人一有这种贪欲，骨头必定成了弯弓之背。”

“老兄之言，真是入木三分。”

“哎！我说维熙，你写《走向混沌》是对历史发言。”友人两眼直视着我说，“你能不能把眼睹的视线焦点，往现实中转移一下，

来它一部新的‘儒林外史’？”

B

这位我尊敬的文学长兄，匆匆南归了。而我们留下柳絮借风升腾的话鍾，使我突然联想起了上海的梧桐。大约在十四年前的暮春，我在上海小住了月余，当时上影下定决心，要拍摄《大墙下的红玉兰》的，石方禹和一位导演，把我从北京拽到上海。

我不太喜欢上海的闹市，却很喜欢上海街巷里的悟桐，一株株悟桐端庄静雅，即使在春日里也悄然无声。偶有微风吹来，^见京华柳絮醉酒般的狂舞，但能听见叶片低语婆娑。特别是雨丝迷离之时，一片片梧桐叶片被洗得滴青流翠，使笔者在街巷梧桐树下，恋找到难舍难离。

树，都是树。皇城之柳撩人百般厌烦，而黄浦江畔之梧桐。且引人诱人千种遐思：自古吟歌柳絮的诗文，不胜枚举，当时在于不知柳絮有毒，因而胡乱孟浪一番尚可理解；而今，科学已然发展到了电子时代，柳毛毛已被鉴定为不仅污染空气，阻塞呼吸，而且那毛茸茸的“白无常”本身就是毒素；如果一个文人孟浪到反科学的程度，怕就是对读者的污染和一种欺骗了。近读京城报纸，已然有植物学家呼吁，今后京城切勿再种柳树。只保持昔曰皇家园林（颐和、圆明园）之中柳丝依依，也就够了。什么“柳絮扬花”、“柳絮飞雪”、“柳絮如梦”，都滚他娘的蛋吧——现代都市要装点现代生活自然景观，这是现代都市居民的心声！

笔者不知上海有无垂柳，留给我美好印象的是那一排排长寿之梧桐。记得，我走在法国通向凯旋门的舍丽大街时，舍丽大街上的株株梧桐，乡思勾起我对上海的梧桐街巷的思念。

瑟静。

蓬松。

巍然。

坚挺。

当然我是去“凯旋门”朝圣，沿途那一株株梧桐，还使我想起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巴金老人，老人的人文品格挺供这些梧桐树的，没有这种气质的作家，怕是无缘涉猎文学的凯旋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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