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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满地光头（第1页）

山中气候，晴雨无常，夜里还打雷下雨，天明时又是蓝天白云。

被大雨洗了一夜的少室山，青翠欲滴，说不出的好看。李恒穿好衣服，背着木桶走出后门，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气息，不由诵道：“空山新雨后……”

随即想起后一句“天气晚来秋”和如今季节不衬，便不再往下念了。忽然听到一伙每日一起背水的小沙弥窃笑不已，指指戳戳地嘲笑他拽文，顿时不忿起来，顺口续道：“满地小光头，哎呀滑一脚，哧溜滚成球。哈哈，好诗啊好诗。”一边摇头晃脑，似乎在品着诗中韵味。

小沙弥们每日也由大和尚教导识字的，如何听不出来这小子是在骂他们，当下一个格外高大的便站了出来，喝道：“你这贼子，咱们寺里每日供你吃喝，你不思感恩，竟还敢编排我们？”

李恒和这些小沙弥一向不对付，慢悠悠回道：“我何时编排你们了？这是唐朝时摩诘居士王维的大作，唤作《山居秋暝》。”

一群小沙弥顿时语塞，面面相觑，低声问道：“这小贼所言是真是假？”有知道一点的便道：“好像唐朝是有个大诗人叫王维，叫什么摩诘居士的，上次有几个书生来寺中进香，我听到他们提起过。”“啊？难道是真的？”

那身材高大的小沙弥听了同伴所言，眼珠转了两转，忽然怒道：“你定是胡编乱造，你说这诗叫《山居秋暝》，山我听到了，可何尝有个秋字？”

一群小沙弥顿时鼓噪起来：“永玉师兄说得正是！”“小贼，你骗得了我们，骗得了永玉师兄吗？”“还是永玉师兄智慧多闻，揭穿这小贼的谎言。”

那高大小沙弥永玉听了，顿时得意洋洋，一指李恒道：“小贼，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竟敢大胆辱僧，走，跟我们去见慧严师叔祖，今天定要治你的罪！”

小沙弥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扯住李恒的衣服，就要押他去治罪。

执掌戒律院的慧严禅师，凡是有违清规戒律的和尚，都不免在他手下过一遭，加上平时寡言冷面，在这群小沙弥眼中，实是世上一等一的可怕人物。

李恒在寺中住了数月，虽然没什么人肯给他好脸色，但东一耳朵西一眼睛，听得看得多了，对这寺中的人物规矩大都知悉。当下一振双臂，喝道：“我又不是和尚，又不用守什么清规，戒律院如何管得了我？再说，我何尝骗得你们？”

四五个扯着他的小沙弥被他一振，齐齐跌出四五步远，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爬起身来，人人面上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这些小沙弥各有师父，平时最爱凑在一起闲扯，早就知道李恒跟了个武功了得的妖僧跑到寺里捣乱，打伤好几位首座不说，更盗走藏经阁的少林秘籍，后来在寺中诸位高僧的围攻下，那妖僧受伤逃遁，却把这李恒遗在寺中，最可恶的是，这冒充大高手牵扯住住持等人精力的小贼，居然半分武功不会，生生把少林诸僧当做傻瓜般戏弄。

是以，这些小沙弥平时对李恒没有半点好脸，更有诸般戏弄之举，昨天将李恒快要挑满的一大缸水偷了一半，正是他们的杰作。

但是此刻，这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贼，居然一下就掀翻了四五个师兄弟，这还了得？年纪最大的永玉当先上前，一把扯住李恒衣襟，喝道：“你敢打人？”

永玉年纪约有十七八岁，生得高大健壮，天资亦是不凡，学得佛经最多，武艺也练得最高，据说一套罗汉拳打出来，连海月禅师都赞不绝口，向来是这群小沙弥的首领，此刻将李恒一提，竟然把他提的脚跟离地。

李恒心中有些害怕，嘴上却不肯示弱，只叫道：“我何尝打人了？分明是你们构陷我，自己没听过王维的诗，还要栽赃于我。”

“好！”永玉将李恒重重往地上一放，怒道：“今天定叫你这小贼口服心服，你说，既然叫《山居秋暝》，为何没有个秋字？”

李恒整整衣裳，口中道：“那首诗一共八句，我只背了四句，你们就闹将起来，剩下的四句里才提到秋哩！”

永玉冷笑道：“好好，你背，你背，你要是背不出来，我今天必要先揍你一顿，再送你去戒律院受罚！”

李恒往前踱了两步，爬到了一块半人高的卧牛石上，四下一望，只见十几个小沙弥，个个面色不善，心知这一关要是过不去，这顿打是要挨定了。

将双手往身后一背，李恒摇头晃脑的吟道：“空山新雨后，满地小光头，哎呀滑一脚，哧溜滚成球，寺外沙弥叫，寺中和尚愁：石阶长又窄，从春滚到秋！”

一首现做的歪诗吟罢，李恒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眼众沙弥，笑吟吟道：“你们不知道，王维这个诗人呀，最是信佛，要不怎么叫摩诘居士呢？这首诗，就是他来你们少林寺礼佛随喜时，亲眼目的一群小沙弥从这条山道上滚下去时，心有所感，才作出来的。”

说着伸手一指下山打水的山道：“喏，你们看，刚下过雨，是不是滑得很？稍不注意就要跌一跤，骨碌碌直滚下去，你们一边滚一边哭叫，你们的师父在寺中听到，是不是挺发愁的？”

沙弥们面面相觑，莫非唐朝那什么摩诘居士真的做过这么一首诗？要不他怎么随口就背出来了，总不能是他现作的吧？就是那些胡子长长的书生，在寺里随喜时偶然兴起，作起诗来，谁不是像驴子一样的转上许多圈，还要捻断好几根胡子，才能作的出来。就这小贼，谅他也无这般本事啊。

这些小沙弥入门未久，大都才勉强识得些字，哪里明白什么叫打油诗？听着押韵顺口，便真当是好诗了。

只有永玉师兄还不肯服气，硬着头皮辩道：“胡说八道，这条石阶就算滚到底下的水潭，也不过两炷香功夫，哪里能从春滚到秋？定是你编造的。”

李恒嗤的一笑，心知这么扯下去已是胜券在握：“夸张之语你都不懂，怎么学佛？佛说一碗水，四万八千虫，难道便真有四万八千条虫了？”

这些沙弥都是粗识佛理，还在死记硬背的阶段，永玉便深信不疑的道：“佛祖所说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们凡胎，看不见而已。”

李恒摇摇头，露出一种英雄寂寞的神情，幽幽道：“碗有大有小，小的碗只能装水一口，这么少的水，也有四万八千虫吗？大碗能装水数升，那么多的水，也只有四万八千虫吗？如果我找来世上最大的碗，装上一百缸水，难道还是只有四万八千虫吗？”

永玉脑中一片迷茫，急得连连跳脚，张口结舌，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哼，小儿奸诈，信口雌黄，世上哪有这般大碗，能装一百缸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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