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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乐声里第1章 音乐是什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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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最伟大的皮条客,是最危险的引诱。音乐声响起时,理解的道路开始变窄。音乐不需要理解。不要像理解‘意义’一样去理解音乐,而是辐射、破坏、穿透、勾引、触碰我们内心的秘密和伤痛,揭开悉心隐藏的隐私。”当音乐厅里最后一首曲子——莫扎特的《第40号G小调交响曲》开始演奏时,季晓卿终于能理解福尔斯泰说的这句话,在最痛苦的时候,沉浸于音乐,让她能像旁观者一样去观察自己,像一条河流一样,仅随着旋律的起起伏伏而流淌。

音乐,有时让她产生幻觉,像袁文轩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音乐,是一道光,让她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顺着明明暗暗的希望摸索。

音乐,从来不强迫她用标准的答案去解读,让她偶尔全身而退成为一个生命的旁观者。

一时间季晓卿忘了自己在异乡,像毒耳乐手说的那样,没有在演出曲目中出现的彩蛋音乐才是音乐会最有意思的部分,这一刻整个音乐厅仿佛是一艘开往未知的巨轮,莫扎特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乐曲,让整个音乐厅处在一种雀跃和调皮的氛围当中,无所谓当下心境如何,和谐的小提琴声音都能冲出迷雾,直接调动听者最愉悦的感受。

交响乐厅的灯光虽然是均匀的洒在乐团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乐团指挥棒在柔和灯光中每一下潇洒的舞蹈,音乐和谐的蔓延开来,而小提琴手身上仿佛被打了一层额外的色泽,他整个人像月亮一样在发出温柔静谧的光彩。最后一次主旋律的时候,不是喧嚣和华丽,而是独特的温柔。这个小提琴手是来自德国的华裔青年小提琴家张辰皓,三十岁不到就在音乐圈名声大噪,他的确有一流的演奏能力和超越年龄的沉稳。

文轩在两年前因患癌症去世,而他的音乐笔记,是她回忆他的钥匙。她曾经是对古典音乐完全不感冒的人,在文轩患病的日子里,在他身体最痛的日子里,她觉得和他内心最近的时刻就是一起听音乐的时刻,他疼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疼到要躺在地上抱住自己,不坑一声,这个时候他唯一的要求是请她放音乐,她问他怎么能让他好受一些,他说:“一起听听音乐吧。”

两年过去了,季晓卿仍然能回忆起那种无力感,爱的人在承受着非人的苦难,而她只能选择置身事外。心疼,因为无法代替他疼;无奈,因为没有任何的解决方法;迷茫,因为总有新的病症出现一点点掠夺他的身体。当时一起听的音乐,和这些复杂的情绪一样,各种不同乐器的缠绕,此起彼伏。

如果他能不疼就好了,那她愿意为了这一点去承受一生的苦行。但是谁知道,结束疼痛的时候,他的生命离开了。

“我很期待明天的演出,查了下林玉洁小姐的资料,她好像在很多国际比赛中都有很好的表现,这是她学成后第一次在中国演出,不知道会不会很有压力,毕竟小提琴协奏张辰皓有非常丰富的演出经验。”演出前一天晚上季晓卿在音乐平台上给毒耳乐手留言。她之前告诉过毒耳乐手自己要去看这场演出,两人除了音乐和演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从来不谈论自己的真实生活。林玉洁是季晓卿周老太太的外孙女,演奏会的票是周老太太提前送给季晓卿的,周老太太虽说是季晓卿的客户,但是更是季晓卿尊重的长辈。

“林小姐虽然年轻,但是很专业的钢琴手,适度的紧张感往往让乐手发挥出更好的水准。更何况,如果是专业的小提琴手,更应该懂得在演出的时候根据曲目的要求配合演出的搭档,而不是单纯的炫耀。”出乎意料,毒耳乐手就在平台上并且立即回复了季晓卿,这是很少的事情,两人聊天通常并不及时,大部分时候像书信往来一样,有空的时候才会静下心来写东西给对方。

“听上去你很了解张辰皓,我第一次听他的演出,关于他的演出特点,你有什么评价吗?”

“结束时候的彩蛋,他可能和搭档会商量几套演出方案,但是具体演出哪一首,视演出心情而定。为了你能好好欣赏演出,我就不提前公布答案了。”季晓卿很喜欢毒耳乐手写乐评的笔调,比较客观冷静,讲话的态度也比较严谨。季晓卿猜他可能是个专业做古典音乐相关工作的老头子。

毒耳乐手是季晓卿在音乐网站上认识的朋友,喜欢古典音乐的人很多,但是只有毒耳乐手,在一首乐曲下面留下了福尔斯泰的这句评价。而季晓卿留意到,是因为袁文轩的音乐笔记本上摘抄了一模一样的话。毒耳乐手有很多非常好的古典音乐的收藏,由于他对古典音乐的深度了解和不凡的研究,他总能编排很好的曲目组合,在他的指引下,她渐渐成为了一个古典音乐迷。

季晓卿的工作是一家外资银行的高端客户经理,决定高端不高端的是客人的资产规模,而她的专业是提供财富管理方案。让她这次出差来这个城市的正是她的一个老客户周老太太,老太太是季晓卿最大的客户,为人亲切友善,对投资和理财有独到的见解,她是一个非常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也善于倾听年轻人的想法,季晓卿很少看到一个年过七旬的人,能在变化莫测的市场环境下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若要总结起来,老太太的投资策略就是分散风险,不在任何一种资产上放全部的钱,然后不贪婪。

音乐厅无论在设计和专业程度上,都是一流的音乐厅,周老太太也是股东,回本慢的生意,但是周家算是音乐世家,她已故的先生就是国内最有名的指挥家之一,她继续投资这个领域,一方面是执行先生的遗愿,一方面是能给外孙女更好的平台发展音乐。林玉洁自幼弹钢琴就很有天份,在国外读了一流的音乐学院,现在正是需要在各种演出中锻炼的时候。林玉洁很努力,积累了很多国际钢琴比赛的经验,也开过一些小规模的独奏会,算是音乐圈里比较看好的新人,但是毕竟还是新人,需要更好更大的舞台。而这次请张辰皓,作为小提琴协奏助演,算是大手笔。

季晓卿虽然第一次看张辰皓的演出,听过看过之后知道他没有被过誉,除了演出专业以外,他非常懂得如何配合乐团的演出。音乐会前,季晓卿看了一些张辰皓的演出视频,比如这首莫扎特的《第40号G小调交响曲》,他完全收起了自己的演奏会上的锋芒,编曲上更考虑钢琴,自己甘当了绿叶,而且在主旋律的部分,虽然弱化小提琴的作用,但是完全没有失去小提琴的精致。

季晓卿对张辰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张冷峻而认真的脸,在演出时充满激情又不乏老练。而音乐结束时,这张面容又回归了一个和年龄相衬的青年的谦逊。不过要不是周老太太的赠票,季晓卿可能也没有机会以那么好的角度去听和看演奏会。

演出结束时,指挥邀请张辰皓谢幕,他笔直的身体优雅地向观众鞠躬,观众的掌声太热烈,他回看了弹钢琴的林玉洁和整个乐团,似乎暗示大家要把掌声给多给他们。季晓卿看到他的额角有微微的汗珠,她明白,任何好的演奏都离不开乐手恰到好处的紧张感和稳定,而要能平衡好这两点,通常需要乐手非常强大的内心和身体的控制能力。

而初出茅庐的林玉洁,笑起来就是少女的模样,白色的衣裙,更显得这个少女的冰清玉洁。而她娴熟的音乐表现和独到的对乐曲的解读,配得上沸沸扬扬的掌声,已然是一个非常专业和勤勉的乐手。钢琴站在小提琴边上,林玉洁和张辰皓站在一起,很难让人不想到金童玉女这个词。

“辛苦了!”季晓卿在心里感激着整个乐团。

对张辰皓来说,这场演出唯一让他欣慰的地方,是用特别的方式和一个素昧谋面但感觉很熟悉的老朋友相会。他和一个女孩在网络上认识,这个女孩儿总给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一开始他以为她会像很多音乐圈以外的女孩儿一样,对古典音乐的欣赏很难维持热度,但是她谦逊的态度打动了她,她问的很多问题,让他作为一个从业人员都经常会忍不住琢磨。为什么觉得她是个女孩儿?他就是这么感受到的,或者是某种期待。

受林家的邀请参与这场演出,是父亲的想法,父亲鲜少对他提出要求,但是他的要求,都有不可抗拒的压力。这就是他们作为父子的相处方式,而背后张辰皓自然知道,是周家在音乐圈的资源和林玉洁,父亲觉得二十八岁的他可以开始考虑婚姻了,而林玉洁是在家世背景和个人条件上,能配得上张辰皓的选择。

张辰皓经常想,如果母亲还活着会怎么期待他?他永远记得母亲的温柔,在母亲怀里听音乐的他总看到母亲充满忧伤的面容。可是这些都只是停留在五岁的时候的碎片般的印象。而父亲不喜欢谈母亲,作为父亲的儿子他需要去接受这个事实,像一个男人一样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谈母亲被视同脆弱。

而生命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逆流而上的勇气。张辰皓觉得将发展的主要的工作迁移国内,一方面是成年后能有机会探索母亲的生活,一方面是能脱离一个叫“父亲”的强大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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