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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应（第1页）

一阵耀眼的光让马不羁慢慢醒过来。他揉着微微有些酸痛的后脖颈，从冰凉的青石板路上坐直身子，发现自己似乎是睡在大街上，身上还带着刺鼻的酒气。马不羁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旁边正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头发和胡子混成一团，粗暴地占满了他的整张脸，只有一个通红的酒糟鼻突兀地立在中间，才让人勉强分辨出这是他的正脸。

“小伙子，醒啦？啧啧啧，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喝醉了往路边一倒，天亮照样生龙活虎。老头子我就不行喽，不过想当年啊，我那是……”

马不羁没有理会这个老头的絮叨，因为他已经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试着小声“啊”了几下，果然，昨天那个怪人把自己又变成了其他人。

“呵，你可错过好戏了。”老头见马不羁站在原地并不理会自己，又继续说道：“刚才菜市口可刚砍了人，那小伙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也不知犯了什么顶尖儿的王法，一刀就被剁了。不过说来这小子也是条汉子，临行前还放声大笑，哈哈，有点当年我的风采……”

马不羁还是没有理会这个老头，快步向青城的必应堂方向走去，他记起那人嘱咐他要到必应堂找接应自己的人，只留那个乞丐老头兀自还在嘟囔道：“唉，真是个怪人，也不听我老头子把话说完。呵，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想当年啊，我那是……”

马不羁凭着之前的记忆，跌跌撞撞地朝青城的必应堂走去。他步履飘忽，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被上一样，但头脑却异常清醒，因为他能清晰地听到路两旁的行人在议论刚刚的行刑场面。

“年纪轻轻的居然有本事劫柳家的亲。”

“别胡说，你看那小子的寒酸样，保不齐是……”后面的声音太小，马不羁没有听清。

“嗨，现在的高手多了去了，送亲那天骑着马那个，岁数也不大啊。”

“嘿嘿嘿，你们两个懂啥？拳怕少壮，越是年轻就越是能干出疯狂的事儿来，想当年，我那是……”

“哈哈哈，你个老乞丐，年轻时不过是小乞丐。怎么，想当年能比现在多讨几碗饭吧？”

马不羁稍稍放慢脚步，发现刚刚那个老乞丐也跟着自己走了过来，此时正在和路边闲谈的人搭腔，却反被人嘲笑了一番。

马不羁没有停留，继续加快脚步朝城南走去。忽然一阵巨力从肩头传来，拍得马不羁险些跪倒在地。他心中一惊，莫不是自己易容逃过死罪的时被官府的人知道，此刻是军爷前来拿他不成？

“你是不是叫胡三儿？”声若洪钟，震得马不羁耳朵嗡嗡作响。听此人似乎找错人了，他才敢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一个虬髯大汉，目露精光，却带着十分笑意，正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瞧。马不羁微微一愣，昨日也忘记问那怪人自己的化名，难不成这大汉是来找自己的？但此地距必应堂尚有些路程，想必应该只是认错人了，于是马不羁弯腰拱手想要说明，但不想那大汉却错当成了马不羁正在施礼，于是朗声大笑着搂住马不羁的肩，道：“胡老弟，久仰大名了，你那一手硬身功夫愚兄早已钦慕多时了，如果能有你加入我们，还有什么信儿咱们不敢接的？”那大汉说笑间不断拍着马不羁的肩，把个马不羁晃得眼前发花，正欲开口解释时，那大汉忽然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那位兄台’昨日交代了我，只要见了你，对你说‘约法三章’，胡老弟自然就会跟我走。不知……”

马不羁闻言微微一震，立刻小声说道：“老兄抬举，不才正是胡三儿。”

“哈哈哈哈，好好好，实在是好，胡老弟你且随我来，咱们刚接了个信儿，弟兄们此时都在城北的饭馆儿打火，等吃饱了饭，咱们去青城山上去淘换点货，换点银子给胡老弟接风！”

马不羁懵懵懂懂地就跟着这个大汉向必应堂的反方向走去。才行数步，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个逆子！要撇下我这老头子自己去享乐吗？我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想当年……”马不羁和大汉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却见那个酒糟鼻老头脸上胡子扎起，正指着马不羁破口大骂。

“哎呀，怪我怪我。叔父别来无恙？”大汉反应极快，一步冲上前去深施一礼，又搀住老头，转过头来佯嗔道：“胡老弟你也是，令尊在场也不提醒一下我，方才多有施礼！叔父，随我们同去吃些饭食，待将您安顿好后我们再上山。”

马不羁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大汉已搀扶老头向前走去。不知从哪来了个大汉要自己入伙，此时又多了个爹，这些都是昨天那个怪人安排的吗？

未及多想，忽然身后一阵惊呼和嘈杂之声，紧接着便是铿锵地马蹄撞地之声，只见一匹红如鲜血的骏马驮着一个少年飞奔而来，身后是无数官兵追赶的脚步。马不羁定睛一看，马上的少年不正是那隋峰吗？骏马如贴地飞行般疾驰而来，少年却忽然打个呼哨，骏马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少年翻鞍下马，缓步走到马不羁面前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官兵才追了上来，各个都是气喘如牛，此刻别说打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汉见来人目光不善，一个抢步立在马不羁之前，朗声道：“老兄是要找我老弟的吗？”

隋峰目光如炬，只瞟了大汉一眼便绕开他，来到马不羁身侧问道：“他在哪？”

短短三个字，却让马不羁心中一震：难不成隋峰居然知道我是易容改扮的吗？那他到底是要找我，还是找那个怪人？

大汉只当隋峰是来寻仇的，面上带些不悦，又继续说道：“胡老弟现在是我的弟兄，以前的事要想追究，也得算我一份！”

隋峰侧目看了大汉一眼，又瞧了瞧马不羁，忽然冷冷一笑，道：“想必这也是‘他’安排的吧。小子，江湖险恶，你多加小心吧。”

“杀！”不远处忽然一声爆喝，街上顿时炸开了锅，百姓四处逃窜。原来方才那些官兵此时已休整完毕，换上了强弓硬弩，也不待百姓疏散，立刻朝着隋峰射击。这些官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显然平日里训练有素，箭弩一波接一波的射来，竟似没有间隙，许多来不及躲闪的百姓纷纷倒地。大汉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柄钢刀，在手中呼呼生风，而另一只往腰间一摸，一架齐眉高的盾牌就立在了身前。这盾牌面上嶙峋坑洼，似是某种巨兽的一片鳞甲。饶是大汉动作迅猛，但等他躲在盾后之时已来不及救马不羁。马不羁一直行乞至今，何时遭遇过这种战斗，早就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然而那些弓箭飞到马不羁身前，眼见着就要刺穿身体之时，却都像撞在了铁皮上一般，箭尖弯折，箭身断裂，哗啦啦落了一地。隋峰自不必说，只站在那里，手掌微扬，雨点般的箭便都停在半空不再动弹。

“我不杀朝廷的狗，快走吧。”官兵箭袋已空，隋峰放下手掌，空中的箭纷纷落地，目瞪口呆的官兵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后队变前队，飞也似地逃了。隋峰转头看了看马不羁，居然微微一笑，道：“星落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他肯费真么多心思……咱们后会有期。”说完隋峰纵身上马，飞驰而去，露出一直躲在马后的酒糟鼻老头。

“哈哈哈哈，胡老弟的硬身功夫果然了得！”大汉走了过来，手里的盾和刀已不见了踪影。

马不羁微一拱手，老头已抢白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硬气功，不仅刀枪不入，像我们家三儿这般练到顶级，更可以以气伤敌。你看看你盾旁的那些箭落地后尚且完好，而三儿旁边的那些早就粉身碎骨了。想当年我闯江湖的时候也有这身本事，只不过……”

“胡家硬气功果然名不虚传！叔父，胡老弟，方才耽搁了些时辰，咱们路上再聊，此刻赶紧去和兄弟们汇合吧。”

从今日醒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却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根本不容马不羁静下来仔细思量。眼前这个大汉虽来路不明，却偏偏知晓昨日那怪人和自己的约定，想来应该是怪人安排好的接应；这老头借坡下驴，装作自己的父亲，难道只是为了混饭吃吗？刚刚半路杀出来的隋峰似乎知道自己的真身，也认识昨天那个怪人，他提醒自己江湖险恶又是何意。一时间千头万绪，马不羁无暇也无能理清，眼前自己虽逃过了杀头一劫，但举目无亲又无法救出自己的师弟，只能随波逐流，跟着那怪人的安排，随着这大汉向城北，以及未知的以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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