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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多么沉痛的描述！实在让人不忍卒读。这是父亲亲身经历的&ldo;人间惨境&rdo;！历史是不能忘却的，我之所以引用了较多的原文，正如书中南泉所说：&ldo;将来抗战结束了，我们这些生活片断，都可以写出来去留给后人。一来让后人知道我们受日本的欺侮太深了，二来也让后人明白，战争总不是什么好事。&rdo;

《巴山夜雨》在控诉、揭露日寇令人发指的罪行时，更把笔锋触向了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让读者看到，战争不仅毁灭了人的肉体，而且撕裂着、吞啮着人的精神，扭曲着人性，污染着人的灵魂。小说通过主人公李南泉夫妇与邻居奚敬平夫妇、石正山夫妇、袁四维夫妇四个家庭的20天的生活以及三对性变态男女的&ldo;桃色新闻&rdo;，深刻而犀利地暴露了战争对人性的摧残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心理变态。诚如书中所说：&ldo;要说生活艰苦，这些新闻不宜产生。若说不艰苦，很少人家是不吃平价米的。&rdo;当事人作了进一步解释：&ldo;在这抗战时期中，男女都有些心理变态。&rdo;就连一些自认为&ldo;还能保持一股天地正气&rdo;的李南泉、吴春圃、甄子明等，也是夫妻吵嘴、烦恼、闹别扭。李南泉有段很精辟的议论：&ldo;在空袭的时候，个个都发生心理变态，除了恐怖，就是牢骚，这牢骚向谁发泄呢？向敌人发泄，不能够。向政府发泄，无此理。向社会发泄，谁又不在躲警报？向自己家里任何一人发泄，也不可能。

只有夫妻两口子，你也牢骚，我也牢骚，脸色先有三分不正常。反正谁得罪了谁也没关系。&rdo;战争就是戕害着人的心理，腐蚀着人的灵魂。

在《巴山夜雨》的众多人物中，除了上述的李南泉的几位邻居外，还刻画了京剧女艺人杨艳华，方院长公馆方二小姐、刘副官等各种类型的人物，几条线索的故事齐头并进，各自成章，又互相交织融合，把这些&ldo;柴米油盐酱醋茶&rdo;的日常琐事，邻里绯闻，娓娓道来，自然真切。山村中这些平凡百姓在战争中的挣扎、恐怖、爱恨就更加深深打动着每一个读者的心。

《巴山夜雨》揭示出的国民劣根性，烛照燃犀地作了入微的描绘。小说对刘副官、黄副官、奚太太、

第54节：巅峰之作《巴山夜雨》（4）

林茂然、方二小姐等人物的内心世界，都刻画得淋漓尽致。那个鱼肉乡里，为霸一方的黄副官，听到主子方院长叫他，&ldo;就觉得两条腿弹琵琶似的抖颤，只走到院长的休息室门口，情不自禁，他就跪下了。&rdo;林茂然是个乡村绅粮，所谓地方上的&ldo;头面人物&rdo;，习惯于攀龙附凤。在田副官叫他去见方院长时，战战兢兢、唯唯诺诺、手足无措地丑态百出，出得院长公馆，则又大肆吹嘘：&ldo;那不是吹，在社会上我总有个面子，无论到啥地方去，人家也得看我三分金面嘛。&rdo;还说：&ldo;别个完长（渝语，称院为完，如医完、完长等）那样大的人物和我握手。&rdo;得意之极，不想被茶馆上的佛香烫了手，幺师（茶房）要他擦万金油，他说：&ldo;你拿啥子家私我擦？我告诉你，我这只手，同完长都握过手的，你怕是种田做工的人，做粗活路的手，可以乱整一气？&rdo;奚太太自负是&ldo;家庭校长&rdo;而又极其世俗的女人，听到方二小姐要召见，居然半夜三更对着椅子鞠躬，背诵见方二小姐的&ldo;台词&rdo;。这些形象鲜明而又着墨不多的描写，把这些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需要着重指出的是，父亲在描绘这些人物时，并没有把他们说成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是芸芸众生中的&ldo;凡夫俗子&rdo;，不过是国民劣根性的反映而已，在嘲弄中也含有某种怜悯。

小说在揭露控诉战争对人的肉体、精神及人格摧残的同时，也刻画了李南泉等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形象，描述了他们在战争烈火中如何逐步熔铸成熠熠生辉的&ldo;精钢&rdo;的心路历程。李南泉敢于揭露重庆政府的贪污腐化，以及商贾的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敢于面对面触犯方二小姐的雌威，痛斥方公馆&ldo;是人骨头堆起来的&rdo;，方夫人的轿子是人骨头做的，汽车是人血变的，说他们是&ldo;没有灵魂&rdo;、&ldo;吃人肉&rdo;的&ldo;猛虎&rdo;。他痛恨战争，渴望和平，憧憬幸福而安宁的生活，他无限感慨地说：&ldo;好山，好水，好月亮，好的一切天籁，人为什么不享受，而要用大炮飞机来毁灭？&rdo;&ldo;何必为了少数人的血去涂染它？&rdo;进一步指出：&ldo;若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不但战争是残酷的，就是战争这个念头都是残酷的，好战的英雄们，此念一起，就不知多少人要受害。&rdo;

但是李南泉并不是不分是非的非战者，他清醒地认识到，中国人民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被迫还击，是正义的自卫。他说：&ldo;中国人若不能对日本人予以报复，这委屈实在太大了。&rdo;他还进一步指出：&ldo;发动侵略的国家，也只是为了少数人的利益，人民同样是被害者。&rdo;他发人深省地说：&ldo;若是日本失败了，这辈发动战争的人，他牺牲是活该。后一辈子的人，还得跟着牺牲，来还这笔侵略的债，岂不是冤上加冤？

&rdo;正是这种强烈的爱国心和对战争的深刻思考，使父亲把镜头从&ldo;外侮&rdo;再推移到&ldo;内患&rdo;的深层次中。

他对麻木、愚昧的中国人痛心疾首，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对那些在国难期间自负为知识分子的胡闹和自私行为，更是发出了&ldo;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逭&rdo;的感叹。在书的结尾前，李南泉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大声疾呼：&ldo;天怒了，也许恼怒着日本人的侵略与屠杀。也许恼怒着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人。往小地方说，也许恼怒着我们这村子里先生太太们的嚣张之气。要不然，这雷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响着呢？爆炸吧，把……&rdo;这铿锵有力、掷地作金石声的语言，是当头棒喝，而一连串的删节号，又向人们掷出了一个大大的令人深思的问号。

《巴山夜雨》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父亲有意一改往日的文风，进行全新的尝试，用他的话就是&ldo;画眉深浅入时无&rdo;，他之所以在40年的创作生涯中，永远都是拥有读者群最多的作家，他的书也永远是最畅

第55节：巅峰之作《巴山夜雨》（5）

销的书，跟他不断的革新有关吧。在本书中，不以故事情节取胜，也不以他擅长的波澜起伏的结构引人，而是围绕着书中人物的性格发展来展开描述，侧重于人物的思想冲突和心理活动，把情节推向高cháo。他以冷静深沉而又理性的笔触行文，越发使人觉得感情真挚而又亲切。他还以诗人特有的气质，运用优美恬淡的语言，展示了非凡的描摹能力，把这个川东山村写得极富诗情画意，因为故事发生在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后，他用多层次，多侧面地描写了秋晨、秋夜、秋雨、秋月、秋林等景物，并使之交替更迭，读起来有如身临其境。且看父亲描写的秋夜：（李南泉）&ldo;悄悄打开了屋门，独自走到廊上来。这时，的确是夜深了。皎月已经是落下去很久，天空里只有满天的星点。排列地非常繁密，证明了上空没有一点云雾。想到明日，又是个足够敌人轰炸的一个晴天。走出檐廊下，向山谷两端看看，阴沉沉的没一星灯火，便是南端刘副官家里，也沉埋在月色中，没有了响动。回想到上半夜那一阵狂欢，只是一场梦，踪影都没有了。附近人家，房层的轮廓，在星光下，还有个黑黑的影子。想到任何一家的主人，都已睡眠了好几个小时了。虽然是夏季，到了这样的深夜，暑气都消失。站在露天下，穿着短袖汗衫，颇觉得两只手背凉津津的，隔着这干涸的山溪，是一丛竹子，夜风吹进竹叶子里，竹叶子飕飕有声。他抬头看着天，银河的星云是格外的明显，跨越了山谷上的两排巍峨的黑影。竹子响过了一阵，大的声音都没有了，糙里的虫子，拉成了遍地叫着，或近或远，或起或落。虫的声音，像远处有人扣着五金乐器，也像人家深夜在纺织，也像阳关古道，远远地推着木轮车子。在巍峨的山影下，这渺小的虫声，是格外的有趣。四川的萤火虫，春末就有，到了夏季反是收拾了。山fèng里没有虫子食物，萤火虫更是稀落。但这时，偶然有两三点绿火，在头上飞略过去，立刻不见了，颇添着一种幽渺趣味。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句：&lso;魂兮归来&rso;。&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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