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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冷,我抱起了胳膊。天,挤满了云,鹅蛋色的,还要黑沉沉一些。
怎么每次面临考验,天总这脸皮!我的心,被这黑沉沉包裹着,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飞上天空,撕开一角,看看蓝天。
黄慧朝我的胳膊肘推了一把,“看,其他学校的都由老师带领来的。”
我扭头朝南看去,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在最前面走着,后面三三两两跟着几个学生,一律背着绿色的画板。
稚嫩的脸蛋,是被咸水腌久了的青萝卜,冷硬的一层皮,透着鲜嫩,脱不了的惶恐,晃着不安的眼神,瞧这瞧那。
那个老师直挺挺着身子,径直往北走。后面学生的眼光却到处扫,像黑夜中能朝无限方向旋转的探照灯。
目光射到我和黄慧这里来,闪出的不安,烧红了他们的眼,直至发出清冷的青色来,立刻变得面目狰狞的。大概他们以为,这个贫困乡镇只有他们会美术。太自以为是了!
前面的美术楼,门还紧锁着。还没到考试时间。
门口站着一位极矮的人,大头,颏下方方的,显得头很方。胸口挂着一个红牌,证明他是监考老师。
他的目光直盯盯地朝南,与那个目光朝北的老师对峙着,突然脸上泛起了笑容。大头一步跨下三级的台阶,跟他远远抬起胳膊,要打招呼?不,是握手,又是一阵哼哼哈哈,“今天你领他们来了?”“是啊,今天你监场?”一通废话!
我低下头,看看手表。
黄慧的声音这才清晰起来,“我们的老师真够呛,叫谁谁不来。”原来它一直在唠叨个不停呢。刚才我是一团昏睡,依稀突然听清这么一句,如同当头一个棒喝。
我下意识把头一撇,看着她,她还在说。黄慧,典型的梨子脸,眼、鼻子、嘴,一切都小。烫着卷发,穿着时兴的羽绒服,红色的,刺眼的红色。
我扭一扭脖子,目光就落下来了,落到了红色的和绿色的地板砖。两色块块的,拼成一个花形,从脚底一直绽开到别处。
花,红色,绿色。忽然,一下子都模糊了,我的眼光飞到梦里去了。我心里乱腾腾的,像有一只老鼠,在我心里乱窜,嫌它烦躁,又怕它捅破了肚皮窜出来。听不清黄慧说了些什么。
她一只手抱住另一个拳头,手里拎着个画夹。
可能是站累了,她就一前一后摇着画夹,画夹的一角就“脱脱”地蹭着膝盖。这画夹还是买小了,来了,见了别人的,我们才知道我俩的,差不多与8开纸一般大小。
别人的都能装下4开的纸张。可是,为了这小小的画夹,把我父亲一周的工资都花掉了。
父亲长年骑一辆弯把自行车,去赶一百里路,起早贪黑,一天一个来回。为了我一声“我要学美术”专门请假,到遥远的市里去买。
对于这样一个供养两个学生的农村家庭,画板是昂贵的,画笔是昂贵的,颜料是昂贵的,画纸是昂贵的。用掉一张八开的画纸,就等于花掉5角钱。贫困,没有教会我坚强,只使我体会到生活的辛酸与艰难,活着却是死亡窒息的恐怖。
我学美术,是为兴趣,多半又是为考学无望,胡乱撞出来的一个法子。赶巧了是羊祜中学第一年招特长生。
通知下达得很突然,紧跟的其它一切事情都很突然。我突然地告诉父母,父母突然地给我买好了一切画具,我突然地找到一位美术老师。黄慧又突然地拜我为师,直到今天,我们又突然地站在考场这里。一切如梦一般。
耳根子突然地清净,黄慧不说话了,周围的人都在向楼门口走,背着绿夹子,提着小行李包似的塑料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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