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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最后一程（第1页）

洛京城的御诏抵达燕州城的时候，已是五日之后。

举国上下，惊骇闻讯，沉痛悼念，万千百姓，无不为这位在青史上留在浓墨重彩一笔的隐太子涕泪哀鸣，怅惘惋惜。

燕州城内，更是一整片白挽千幡，无需官府号应，家家户户守了丧灵。大约是陆鹤川生前名扬在外，又是为化解两国操戈屈死于战场之上，百姓看在眼里，心存感激，自发的聚集在街市宽敞的地方，面朝北定王府所在的方向，行跽礼，为停灵守丧。

一连数日大成规模，不曾有人懈怠，从远处瞧着甚至比王府内还要端肃几分。

东跨院的灵堂，一直是刘旭和苏肃带人在操持，苏翊静养在自己的西跨院，从未踏足过一步。

今日，是钦天监算好的出殡吉日，要将陆鹤川的灵位和棺椁迎回洛京，葬于北郊皇陵，至此一别，死生再难相见。

苏翊本不愿自揭伤疤，过来请送他这一程，琬琰好说歹说劝了一宿，这才让这尊大佛动了动身子，抬起了脚。

她心知，这不过是他还拗着气，不愿随意屈从的借口罢了。手足情义，心照不宣，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希望陆鹤川能一路平川，顺遂而行。

而这最后一程，由他来送，再是合适不过。

“隐太子？”还是没能全然如琬琰所愿，换上亲眷才能穿戴的白麻孝衣，苏翊只着着惯常的一声黑色锦袍，便出现在了灵堂之上。

一眼目及牌位上的谥号，止不住的嘴角生嘲，更是全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随手抄起牌位端在手里，细看了起来，“他倒是会想着法儿的给自己脸上添光。”

“隐”，是御诏中，赐给陆鹤川的谥号。据说，是吴易之在翻看陆鹤川留在的密诏中，从那上面直接腾下来的。苏翊不用问即知，这只能是陆鹤川自己的手笔，琢磨着这个字眼，脸上尽显黝黑沉晦，一片讽嘲。

“一个谥号而已，你又何必计较，”随身一同而来的琬琰，心头一震，连忙将苏翊手中的灵位扶正，强迫着夹着他的手臂，恭敬的放回了原处。

自上而下，细扫了灵位上撰写的灵名一眼，扯着苏翊跪在了蒲团上，大行起三拜九叩之礼。

不是她过于较真，而是灵堂之上，人来人往，耳目众多，虽说明面上都是自己人，但难保事久难持，被混入了别人的眼睛。

他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陆鹤川若还在世自不会与他计较，但保不齐会被别人捏成把柄，拿起来大做文章。

何况，四殿下得诏上位在即，他们一家尊荣加码，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一举一动皆在万千瞩目之下，丝毫都放松不得。纵使心里再有脾气，这面子上该做的事也得做的全套，让人挑不出毛病。

苏翊还是百般不愿，可碍于琬琰威慑和恐吓的眼神，还是谨遵着礼法，将繁琐的礼法走完了一整遍。

直到被琬琰呛着，上完了最后三注香，不满的哼哧两声，甩手立在了一旁。

按照官职和尊位，苏翊和琬琰行拜礼之后，便轮到贺予落与吴承扬。两人携手完成一整套礼拜，贺予落绝色的脸蛋霎时间一片惨白，再不显妩媚生娇，反而生出些楚楚可怜之意。

毕竟是刚刚诞育过孩子的孱弱之驱，能坚持下来已是难得，吴承扬连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掏出金针往她两鬓的太阳穴灸了俩下，一盏茶的功夫，苍白的小脸才隐隐约约出现了血色。

“嫂嫂刚刚临盆，还是要多注意休养，昨日我看浩儿有些哭闹，少不了要让你劳费。院子里的人手可能支配的过来？若不是不够，我将颖月送去帮衬。”见到贺予落这副模样，琬琰不免忧心忡忡。

可这忧心，像是没使在正地儿上，被关切的人还未张口说话，吴承扬摆着一张臭脸，张口便将她怼了回去。

“你嫂嫂自有我来照拂，倒是你自己，养了这数日都不见起色，该好好反省反省才是，别忘了，你能胡闹，你这肚子的孩子可承受不起，”侧颈又瞥了角落一眼，吴承扬的语气更是不善。

“还有他，我这三十年的积雪龙胆草都废了三株，半缸的蔻乌之毒也得化去了，他倒好，暴殄天物，随性而为，日不出门，夜不安寝，再这么下去，你们这一对夫妻俩，我是没能力照拂了，天堂地狱，你们爱上哪去上哪去。”

不提还好，一提吴承扬就止不住一肚子气。

这北定王府算是成了病痨窝了，一窝子人等着挨个救治。他身为医者，理当义不容辞，但也不是憨傻的，费心费力的劳动成果不被珍惜还热脸贴冷屁股的硬凑上去。特别是那个脸和衣服一般黑的家伙，若不是承诺一年之约在先，他真不想受着这个窝囊气，硬杵在这里。

吴承扬一语重地，琬琰心虚不已，失了底气，坐立难安的愣在原地，不敢反驳，也不敢抱屈。毕竟吴承扬是开了天眼的神兵天降，所说所诉，分毫不差。

特别是苏翊，自打那日醒了过来，别看他白日里强装着自己没有什么，夜夜不曾安寝，非要飞到屋檐之上吹吹冷风才觉好受。

同塌而眠，她以为他不知，只是不忍拆穿，装睡而已，久而久之，她这身子也跟着拖了去。

“你若想背信弃义，不愿治我便罢，何必捡了软柿子捏，拿言儿开刀，”苏翊半依在椽柱的身子，立马抖擞而起，可算找到了能发泄的口子，声威扬起。

“再说，我瞧你这医术也是被人言过其实了去，空有美名，实则也并不怎么样。自己不济，反倒怪起别人，倒打一耙，强词夺理。”

苏翊话说的阴阳怪气，用词更是刺耳逼人，吴承扬再清冷的性子也忍不住要炸毛。手拿着金针，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挺起胸膛，正面相刚。

四目交汇，火光电石瞬息炸裂，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吴承扬正比划着手中的针要先从何处落下为好，怎料，重云遮蔽的日光豁然破出阻碍，直射于灵柩上覆着的月白雪缎之上，倏而晃过他的眼底，令他一时惶然，走失了神。

他心知，苏翊这番话没有道明的深意，无不是怪他由着灵柩里躺着的那人任性妄为，失了医者应尽的本分。可他能什么办法，为臣为友，他已然做了能做的一切，至于那不能做的，也并非以他一人之力，能力挽狂澜。

他只是区区凡胎肉骨，不是天上无所不能的神仙。或许有人是，但他，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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