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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苏清雪带他出了中尉署,毫不遮掩的走上太常街去。此时刚过了寅时不久,城中道上极静,有时遇上一队兵士,他们见了苏清雪,匆匆行礼便即离去,竟将谢百同视作无物。苏清雪道:&ldo;这些人是从建章宫来的,没一人识得你。&rdo;

两人出了直城门,苏清雪骑来的马匹仍是乖乖的在城外等着,看见苏清雪过来,欢喜的迎上去挨擦腾跃。苏清雪温柔的拍拍它额头,手指轻梳它鬃毛,转头道:&ldo;你骑着它走罢,路上本埋伏了一些人,但该是能认出这匹浮云来。&rdo;

谢百同再不多言,跃上马去,忽道:&ldo;陛下对你的情分,有几分能靠得住?&rdo;苏清雪微怔一下,随即便笑道:&ldo;有情不见得便好好待我,无情也未必容不下我。你快走罢。&rdo;谢百同点头,催马去了。苏清雪立在城门下看着,忽然叫道:&ldo;等等!&rdo;谢百同勒住马,回头道:&ldo;什么事?&rdo;苏清雪微眯了眯眼,远远的道:&ldo;你的剑没了,带上这个罢。&rdo;解下腰间的&ldo;清雪&rdo;,扬手掷了过去。谢百同接住了,叫道:&ldo;多谢!&rdo;将剑系在腰间,远远的纵马去了。

苏清雪轻摇了摇头,走回未央宫清凉殿去。外头已是密无声息的换过一番天日,殿中却是一切如常,丝毫不见惊惶紧张之象。小九过来侍侯苏清雪换了外衣,见他脸带倦色,便不多说,只将他安置在偏殿歇息。苏清雪在榻上歇了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轻轻摇着自己肩膀,睁开眼来,是南轩正看着自己,满脸的振奋喜悦。苏清雪半闭着眼打个呵欠,懒道:&ldo;我累了,别吵。&rdo;南轩全无睡意的柔声笑道:&ldo;我带你去歇息。&rdo;将他抱到自己日常宿的延清室中,放在画石纹锦床上,轻轻替他宽了外袍。这皇帝龙床清凉舒适之极,与偏殿的卧榻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苏清雪安适的闭上了眼睛,懒懒的道:&ldo;我只睡一会儿。你叫人弄些点心,忙了一个晚上,有些饿了。&rdo;南轩笑道:&ldo;我自然知道。&rdo;一旁宫人捧了玉晶盘过来,小心的放在床边的祥云螭龙托台上,盘中高高堆着冰块,冰玉晶莹,俱是玲珑剔透。这玉晶盘是千涂国所贡,本有一双,先帝时曾有一次用在寝宫里,一名宫人只道有冰无盘,怕湿了地面,急忙过来收拾,却不慎将其中一只玉盘打碎了。

南轩将苏清雪的外袍放在一旁,去解他发髻,有意无意的拨弄他贴身的云素短衬袍。忽然一眼看到那衬袍角上染了几滴鲜血,那丝袍洁白如雪,染了血滴,明明是狰狞,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艳丽鲜明。南轩看着那血,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停了半晌,只轻轻的将紫琉璃帐放了下来,缓缓步出寝宫去。

小九一直在延清室外候着,听见苏清雪饿了的话,见南轩出来,便问道:&ldo;陛下,雪公子的膳点,要选哪几样?&rdo;一边从小内侍手中取过早膳单子呈给南轩。苏清雪在宫里时,日日的膳食点心且不论,便是用什么盘碟碗筷,也都是南轩亲自选定的。

南轩此时心中烦闷,只挥了挥手道:&ldo;叫人拣他素日爱吃的随意做几样便是。&rdo;小九不敢多说,应了一声&ldo;是&rdo;,便选了几样菜点名目,交给小内侍送到御膳房里吩咐照做,仍是垂手侍立在一旁。南轩停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道:&ldo;陪朕四处走走。&rdo;小九想起上次在甘泉宫时,陛下也是命自己陪着&ldo;随意走走&rdo;,却将自己三魂六魄吓去一多半。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却只得跟过去随侍。

南轩沿着五色砌石甬道一路缓缓走去,却始终不发一语。小九也不敢多话,低头行了一路,抬眼看看前面,已是将到石渠阁了。却听南轩和善的问道:&ldo;小九,你跟我多久了。&rdo;小九忙收了心思,答道:&ldo;臣奴自八岁进宫,十一岁时便贴身侍侯陛下,到如今已经十三年了。&rdo;南轩点了点头,道:&ldo;这十年来,巴结讨好你的人,该是不少罢。&rdo;小九心里一惊,却不害怕,低着头答道:&ldo;臣奴一心侍奉陛下,错处有过许多,可从不敢有背主作窃之心。&rdo;

南轩不答,淡淡道:&ldo;后来清雪进宫做伴读,你却同他很是要好。&rdo;小九道:&ldo;是。雪公子性子冷淡,面上看来,似是别人不如待臣奴亲善;可臣奴不知给那些人戳过多少次脊梁骨,雪公子却从不屑做这等偷偷摸摸的事。他心地也好。&rdo;南轩道:&ldo;你怎知他心地好。&rdo;想起那素袍上的血滴来。

小九道:&ldo;那已是七八年前之事,一日大雨过后,雪公子在树底的糙丛里拣了一只小小的辱燕儿,当时依臣奴说,那燕子多半是养不活的,便要将它扔了。雪公子却不肯,将它拿回去喂了十几日,直到它自己能飞才放生了。之后好些天都有许多燕子在雪公子的住处外鸣叫作谢。&rdo;南轩想起这事自己也是见过的,顿了一顿,微叹道:&ldo;他如今却同从前不大一样了。&rdo;小九低下了头思忖半晌,大着胆子道:&ldo;雪公子纵是性情变了一些,对陛下的心意却是从未变过一分一毫的。&rdo;

南轩不语,良久吁了口气,道:&ldo;你说的不错。回去罢。&rdo;两人已是出来大半个时辰。

南轩回了清凉殿时,恰好看见两名内侍抬了描金小几,正撤下残菜来,见了南轩,急忙跪下行礼。南轩粗粗扫了一眼那几上,每样菜肴都似是只略略动了动,不由心中歉疚,问道:&ldo;苏侯爷说什么了?不合口味么?&rdo;那内侍伏在地上,答道:&ldo;回禀陛下,苏侯爷还未醒,是臣奴等来得早了。&rdo;南轩放下心来,细看了看那六道菜肴细点,道:&ldo;将荔枝白腰子、奶房玉蕊羹、蜜饯捶藕这三样撤下去,只换一道皂角铤子上来。菜冷了便重做,苏侯爷说出一句&lso;不好&rso;来,御膳房那些人也不用活了。&rdo;两名内侍忙不迭的答应着。

南轩不再理会别人,便要去延清室中看苏清雪睡得怎样,忽有一名内侍从正殿过来,禀道:&ldo;陛下,韩肖韩大人求见,正在清凉殿前殿候着。&rdo;南轩顿住脚步,想了一想,吩咐小九好生照料着苏清雪,自往前面正殿去了。

南轩在正殿座上坐下,韩肖见礼毕了,便向南轩回禀如何诱开城门、如何直入宫门控住北军、如何擒住谢秋重,又将苏清雪计杀了八名北军校尉之事转述了一番。这些事情南轩昨夜便早已知道,此时却也禁不住喜欢,着实奖慰了韩肖几句。又笑问:&ldo;那谢百同擒住了么?&rdo;

韩肖面现难色,跪下道:&ldo;微臣无能,请陛下恕罪。&rdo;南轩皱了皱眉,道:&ldo;他怎样逃出去的?&rdo;韩肖磕了一个头,毫不惧怕的道:&ldo;微臣不知。&rdo;南轩淡淡舒开眉头,声音却沉了下去,道:&ldo;他走脱倒也罢了,你竟不知他是如何逃脱的?&rdo;韩肖道:&ldo;是微臣的失职。但微臣细细问过属下之人,当时苏侯爷已带人将他擒住,却将手下之人全遣走了。此后谢百同便不知去向,官道上的守卫之人却曾见陛下的御马浮云过去。&rdo;南轩顿了一顿,似是未料想到此事,随即淡淡说道:&ldo;知道了,你退下罢。&rdo;韩肖遵命行礼退下。

韩肖刚刚离了清凉殿,南轩便沉下了脸,仍是坐在原处,狠狠咬着牙思量了一会儿,便气冲冲的起身往延清室去。小九正在门前守着,见南轩过来,忙道:&ldo;陛下,雪公子还未睡醒,适才……&rdo;说了一半才见南轩满脸怒色,吓得不敢再多言语。南轩带着怒气道:&ldo;待他醒了,派人回禀一声。&rdo;说完便去了。

苏清雪说是只睡一会儿,渐渐的日头西斜,却只是睡着,外面候着的菜肴已是重做了六回。南轩在偏殿来来回回的踱步,好不容易等宫人回禀说苏侯爷醒了,便大步迈进延清室去,见苏清雪刚睡醒不久,只着了那素白衬袍,倚在床头啜着双花荷叶露。张口便问道:&ldo;谢百同是你放走的?&rdo;苏清雪将手中的茶钟放下,抬头道:&ldo;是我。怎么?&rdo;南轩气道:&ldo;怎么?我辛苦等到谢百同回京这才动手,你却一抬手便将他放走了!你不是别人,知道区区一个谢秋重我还未看在眼里,忍他到如今是为了什么?你还问怎么?&rdo;

苏清雪看他当真动了气,立起身来,柔声道:&ldo;他同我谈过一些军前之事,军中一时少不得这人,扣住他只怕军心不稳,于大局不利。如今作个人情放他走了,也没什么不妥。&rdo;南轩怒道:&ldo;自然没什么不妥!好人你做了,人情你送了,事事想得周全万分,还有什么不妥的?谢百同在军中实与大将军无异,我自然是半点也不知道,亏你好心提点!&rdo;

苏清雪惊得抬起了头来看他,半晌肩头微微一抖,左足向后轻轻退了一步,似是不信南轩竟会说出这话来。停了一停,微颤着低头道:&ldo;微臣知罪,请陛下降罪责罚便是。&rdo;南轩话一出口便隐隐觉得不该,听他如此说话,心中愈觉后悔。缓了口气,低道:&ldo;清雪……&rdo;上前握住他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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