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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说话间，众宫女已取了雪水烹煮，沏了两钟茶，小心翼翼地送进殿去。南轩正沉着脸看折子，苏清雪立在一旁，脚边扔了一本奏章。一旁侍立的众宫人内侍都是垂手低眉，大气不敢出。那宫女自是不敢将茶奉给苏清雪，将两盏茶都送在了御案上。

南轩取了一盏尝了尝，脸色微微和悦了些，将另一盏茶往苏清雪那旁推了推，却仍是沉着脸不言不语。苏清雪也不恼，微微笑着端起那茶来，揭开瓷盖来看见了根根青碧的茶叶，淡淡颦着眉将那茶钟放下了。

南轩横他一眼，冷哼一声道：&ldo;怎么，朕令人专烹了来的雪水，还是入不了苏公子的法眼么。&rdo;自拿过苏清雪那盏茶来看，登时便是面沉如水，劈头将茶钟向那奉茶宫女摔过去，怒道：&ldo;好个没记性的东西！朕是怎么吩咐的？这种东西留了做什么，拖出去打死！&rdo;那宫女头面上本被滚热的茶水烫起了一连串的水泡，更是吓黄了脸，一行血水一行泪地哭着求饶，已被内侍架起来往外拖去。

苏清雪知那宫女不过是撞在南轩气头上，算是代己受过，又见她凄惨，心中不忍，在御案边跪下道：&ldo;陛下……&rdo;南轩截口喝道：&ldo;没你说话的份！朕要你看那份折子，你这半日做了什么？朕召你过来是为了喝茶的么？&rdo;心中却也觉得为了烹茶小事处死宫女太过严酷，挥手命人放开了她。那宫女带着哭音谢恩不迭地去了。

苏清雪跪在当地，拿过地上的奏折，不多时看完了，便依旧放回地上，仍是跪着不动，也不说话。他头垂得低低的，额发拂下来遮住了眼睛。南轩又是高高地坐在二龙戏珠绣榻上，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却也不理会，只是冷道：&ldo;你盼了好久的东西终是看到了，还不开心么。&rdo;

苏清雪肩头微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仍是不语。南轩却从他发间看见了他晚云黯淡的眼神，心下一颤，不由后悔对他如此冷语相向，捡起那奏折，放软了声音道：&ldo;起来，不必跪着。&rdo;又有宫女重烹了茶来，这次半片茶叶也未放，只是一钟雪水。南轩亲捧了送到苏清雪口边，苏清雪略向一旁避了避，却躲不开，便就他手中饮了一口。原来苏清雪不喜饮茶，素来只喝清水，尤爱新雨雪水，南轩早是知道的。

自取了绿石砚那日来，南轩对苏清雪虽是一般的宠溺，却恨他不爱惜自己，又舍不得拿他怎样，将气全出在身边一众内侍宫人头上，已是不知多少人吃了多少苦头。事后想来，又怕苏清雪知道自己是迁怒而不快，恰好晚间下了雪，南轩忙命人烹煮雪水，想要讨苏清雪欢喜。

不想当日刘齐递上请旨赐死苏清雪的折子来，南轩一怒将他下了廷尉府狱，说给苏清雪听时，他却全然不在意，还道不宜重罚刘齐。南轩又是恨他作践自己，又是恼他辜负自己一片回护之心，相识十余年来初次对他发了火。可看他这般默然不语地跪在自己脚边，又是不由得大悔。

当下拉他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ldo;怎样，是不是比井水河水好些。&rdo;苏清雪仍是低着头，道：&ldo;陛下吩咐准备的，哪有不好的。&rdo;南轩叹了一声，道：&ldo;清雪这次真的生气了么。&rdo;碍着这许多内侍宫人，也不好如何软语哄劝。

苏清雪仰起脸来看着他，轻道：&ldo;陛下将刘齐交给我处置，好么。&rdo;南轩看着他清冷的眼，忍不住怒气又升，道：&ldo;你又要做什么，还嫌不够么？&rdo;苏清雪不语，停了一会儿，起身往殿外走去。南轩气道：&ldo;你去哪里。&rdo;苏清雪回身道：&ldo;我累了，要回去睡了。&rdo;言罢袍袖微拂出了殿去。

南轩直是给他气得怔住，半晌怒气冲冲地取了一本奏折来看，却是不知其意，抬手甩在了御案上，也离了宣室殿回寝宫去。一路气恼素来温顺乖巧的清雪竟会如此不近情理，越想越怒，赌气命人召陈婕妤来侍寝。

南轩进了寝殿时，却看见苏清雪正坐在书案前画些什么，满心怒气不知怎地就消了大半，走过去自后面抱住了他，道：&ldo;清雪怎么会在这里。&rdo;看他画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娃娃，苏清雪正拿了朱砂笔涂那可爱娃娃的红肚兜。

苏清雪停下笔来，微笑道：&ldo;我惹陛下生了气，自然是来请罪的。&rdo;南轩叹一口气，道：&ldo;清雪，你真是把我弄糊涂了。&rdo;轻轻在他手心划了&ldo;甘泉&rdo;二字，道：&ldo;若是为了这个，你那绿石砚闹出的事也该够了；若是恼了刘齐，要怎样处置我都替你做，何必自己出头再生事端。你当刘齐自己有胆子上这种折子惹我么，背后不定有多少人撑着。昭儿的父亲陈兰言素来同他走得很近。&rdo;想起令人召了陈昭儿，不久便要过来，暗暗叫苦，口中却笑道：&ldo;若闹大了，我也只好把你扔进冷宫去，求个清净罢。&rdo;

苏清雪向南轩倚了倚，淡淡道：&ldo;陛下总不能为了一封折子斩杀大臣，可我却也气他不过。陛下虽宠我，可误过一日早朝，少阅过一份折子么。既都没有，陛下私事岂容外臣置喙。纵有议论，也轮不到他一名小小贼曹。说不宜重罚，是不能断了朝廷言路，冷了群臣之心；刘齐妄议宫事，却也不能不罚。陛下若亲自处置他，让人知道陛下为此事动了真气，岂不是失了身份。陛下将此事交给我罢，我总不会胡闹就是了。我今后要在朝廷里，也总要历练历练才是。&rdo;苏清雪口中说着，袖子垂下去遮住了与南轩相握的手，以手指在南轩手心写道：&ldo;刘齐无大罪，重惩不合你素日风范，岂不引谢秋重疑心。&rdo;

南轩略一思索，道：&ldo;既如此说，答应了你就是……&rdo;

话未说完，有内侍进来奏报道：&ldo;婕妤陈氏到了。&rdo;南轩登时便是额头见汗，急忙道：&ldo;就说朕已歇下了，让她回去罢。&rdo;又偷偷看了一眼苏清雪，心虚道：&ldo;清雪画的这个娃娃真是好看，只是怎地想起画这个来了。&rdo;

苏清雪嘴边浮起一丝笑来，&ldo;哼&rdo;了一声，道：&ldo;我回来时，恰恰遇见了谢昭仪带着小皇子，觉得甚是可爱，便画了下来。陛下看可像么。&rdo;南轩尴尬笑道：&ldo;很像，很像，像得很。清雪若喜欢他，我便送给你了。&rdo;苏清雪吓了一跳，道：&ldo;这是什么话，孩子也有送人的么。我又怎么敢收。&rdo;南轩神色一冷，道：&ldo;谢家女人的孩子，我早晚容他不得。&rdo;那谢昭仪正是谢秋重的甥女。

苏清雪舒展了一下身体，神情自若的道：&ldo;那我也不要。别人的孩子有什么好，我要自己的。&rdo;南轩喝道：&ldo;不许！&rdo;一把将他横抱了，大步往寝室去。苏清雪挣着道：&ldo;你有多少嫔妃，皇子公主也有了三四个，我怎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rdo;

南轩更不答话，抱他滚上了床去，扯落了帷帐，堵住他口唇死死亲吻。苏清雪素不计较南轩嫔妃之事，却不甘如此顺从了他，当即从南轩怀里挣了出来。南轩伸手去捉他，却被他连连躲过。苏清雪的骑she武艺自小是受苏虹悉心教授的，南轩虽较他年长，容易却也捉他不住。当下恨道：&ldo;再不乖乖的，若被我捉住，看我怎么教训你。&rdo;苏清雪盘腿坐在床边，笑道：&ldo;那也要先捉到我再说。&rdo;

南轩心里一动，作势向他扑去。苏清雪急向一旁躲闪，却跌下了床去。南轩得意之极地扭住苏清雪双手，将他抱了上来，道：&ldo;这下还有什么话说？要怎么罚，自己选罢。&rdo;苏清雪侧侧头道：&ldo;罚我一年不得觐见圣颜，陛下可觉得出气？&rdo;南轩&ldo;哼&rdo;了一声，道：&ldo;那不是够你生一个孩子了么。想都别想！&rdo;一边去解他衣带。苏清雪也不再躲闪。

外殿的窗未关严，寒风吹来时，那幅颜色未干的娃娃图落到了地上，已是蹭得污损了。

苏清雪并不是正面遇见谢昭仪母子的。当时，他只是恰好见到谢昭仪在花树后同一名宫女密语，言语中隐隐夹着&ldo;陛下&rdo;等词句。那名宫女，他认出是宣室殿的执事宫人；而谢昭仪，他记得明日将往太尉府省亲。

名唤南的小皇子伸着胖胖的小手扯弄着母亲的环佩，苏清雪悄无声息的走开了。他的眉间有得自母亲的温柔微婉，眼眸却有似苏虹的爱剑&ldo;清雪&rdo;，那是在朝阳中有着最绚烂的虹彩，在残月中有着最清冷的秋光的。

那时他的眸光，带有西风的霜意。

而此时，那双水湿的的眼眸，如同四月新水暖，沉醉东风……

第5章、玲珑冰雪（一）

昏黄幽暗的灯光和着湿浊的霉气四散在狱中任一个角落，这里四处都是无声响的，却涌动着狂躁及绝望的气息。刘齐委顿不堪地倚墙坐着，袍服冠带都已给剥了去。他骨头硬，身子却文弱，虽未受刑罚，在这种地方捱了三天，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他本是满肚子的不服愤懑，此时却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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