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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食堂采办的故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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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个叫疙里疙瘩的村子，离坎特伯雷已经不远。长途的旅行让所有人都感到身心疲乏，但没有人像那位大厨师一样，才刚刚起床就已在马上东倒西歪。

“你这只偷吃别人骨头的大懒贼，是什么让你如此萎靡不振？是跳蚤和虱子咬得你彻夜不眠，还是妓女和婊子榨得你身体枯干？或者，你又偷喝了谁家准备的好酒，才这样走一走晃一晃，像是母猪的奶子一样？”旅店主人打趣地说，“接下来轮到你讲一个故事了，醒醒酒，接受惩罚吧——以我主的名誉发誓，你这样下去，准会从马上摔一跤。”

旅店主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扑通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已经从马上栽了下来。众人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跳下马，七手八脚地连拖带抬把那个厨师沉重的身体搬上马背。

“旅店主人先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厨师苍白着一张脸，两眼迷迷糊糊地瞪着众人说——看来他还没有从那样的突发事件中清醒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全身无力，只想着睡觉。但愿上帝现在就能给我一张床，就是拿一加仑的好酒我也不换它。”

“厨师先生，还是睡你的觉吧。看你大张着嘴巴的丑样子，就是一打的魔鬼也能钻进去。我知道你的口中喷出的正是隔夜酒的臭气，你那摇晃的身子就好像是要去参加骑马射刺[601]的比赛——事实上谁都知道，你现在不过是一只喝醉酒的猴子。”那个在修道院里任食堂采购的伙计大声讽刺道，“看在你身体不舒适——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的面子上，如果旅店主人以及各位同行朋友同意的话，我就先替你讲一个故事吧。正如塞内加所说的：一个醉鬼和一个疯子之间并没有区别。我可不想让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为我们做一次长途训诫，愿主保佑，不要让魔鬼把你的灵魂也带走。”

采购的话让厨师气得脸色发涨，呼吸变粗，却没有力气出来反驳。于是旅店主人说：“采购先生的话没有错。我敢以我灵魂的名誉发誓，要是让这个醉鬼出来讲故事的话，肯定会是一口浓重的酒气加鼻音。既然那样，我们何不请采购先生先代替他讲一个故事呢，只是你这位先生说话也太刻薄了一点。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记起了你的仇来报复你？要知道你的账单上，无论是多么微小的一笔进出款，都有可能让他找出把柄来。”

旅店主人的话让采购伙计吃了一惊，赶忙陪笑说道：“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愿主保佑，千万不要让这个混沌的脑袋把这记住，为了保险，我情愿拿我的一壶美酒出来交换。但愿它能让他变得欢心，从此后再不会对我说不。”

正如他所祈祷的一样，这个糊涂的厨师一听到有美酒喝，马上就变得笑颜逐开。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酒葫芦，对着嘴一通好灌，最后边吹“号角”还边对伙计感激不尽。

于是，旅店主人说：“巴克思先生[602]的智力最令人赞叹，他能令紧张的气氛顿化乌有。既然美酒的功效有这么大，那我们以后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上它几桶。现在，巴克思先生，就请你讲你的故事吧！”

——食堂采办的故事正式开始。

伟大的太阳之神、诗歌与乐律的主宰，福玻斯[603]！你是全天下最美丽的男子，有无上的风度和气概！你那美妙的歌喉无人能比，就是以唱歌出名的安菲翁——那位底比斯的国王来了，也不敢在你面前张开嘴巴。你的英勇更是武士们向往的品性，据说，你用你背上那张带金的弓箭曾经把巨蟒杀死，还用它的皮做成衣裳，用它的肉来喂你的大鸦。你那只美丽的大鸦本是乌鸦的祖先，在没有受到诅咒以前长得就像天鹅一样。一身雪白的羽毛长又软，一双眼睛比灯光还明亮。它那一副美丽的歌喉任由人世间哪一位以歌唱著名的歌手来相比，都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就是它那学舌的舌头也比任何一位以研究语言出名的语言家的舌头灵活。它常常用它聪明的眼睛来分辨主人的欢乐与忧愁，还用吐字清晰的嗓音来为他解闷与解忧。所以，它是主人心中最宠幸的动物，除了女主人外，主人最爱的就是它。

福玻斯有一位美丽的妻子，面容长得好比是爱神美神维纳斯，身肢犹如那个挑起战争的海伦。福玻斯喜欢她就像喜欢自己的名誉一样，爱护她比爱护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在他看来，妻子就是他的全世界，为她就是做奴仆也值得。可怜的男人啊，不幸陷入了所有男人的旋涡里，对这样的女人如何能不加看守，没有嫉妒心？

贤人有这样一句誓言：“淫荡的女人就是再约束也还是淫荡，贤淑的女人加以看管就是亵渎。”淫荡或守贞是女人的天性，从一出妈妈的身体就已铸定。任是你以美酒来讨她的欢心，以美丽的衣服或珍宝来取悦她，或是甘于把你那坚强的英雄气概来毁灭，做她的小奴仆，在她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还是会从她们心里消失掉，这就是人类的天性，是所有自然动物的特征。

猫儿喜欢吃老鼠，这是人所共知的，你每天以鲜鱼和肥肉来喂食它，可一旦看到墙角有老鼠溜过，它还是会扔下那些东西就跑过去。

再说那笼中的鸟。本来上帝把它创造的时候，就是放在了天空，可人类为了自己喜好竟把它关在了笼中。任你是金丝银巢，任你是百般调教，任你是对它千呵万护，饿了喂清水美食，冷了搬进家里，还为它把羽毛梳理得光又亮，可它还是抬头向往着天空。除非你把它的翅膀剪短了，否则一打开笼门它就会飞离你而去。

还有那最挑剔的狼，到了春来发情的时候，就是声名最狼籍的公狼它也不嫌弃。当然，我这并不是要批评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们，而是说人们都有采花偷腥的贼心。守护着家里美丽、温柔又贤慧的妻子在那儿，他还是偷窥着路边的野花，为了那可诅咒的邪恶情欲，他们甘于抛弃以前的海誓山盟——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男人女人都有本性，福玻斯的妻子就是淫荡的一种。

天知道，她怎么会看上那论才貌和气概都不及福玻斯万分之一的无赖啊，为鬼混她还把丈夫支开。

各位，请恕我用了如此粗俗的字眼，在叙说伟大的福玻斯的故事的时候。可事实就是那样，柏拉图在他的著作里说：“语言表达必须切实符合事实本身。”要我说，一个淫夫，一个荡妇，就是他们最好的称呼。人们把贵族富人通奸的那人称作情夫，把穷人乞丐相好的那人称做姘头或姘妇，这只是用词的不同罢了，其失了身的贵妇同那卖淫的妓姘没有什么两样。

国王的随从把他们的敌人称做流寇贼子，把主人称为贵族或国王，一旦那些贼子或流寇做了皇帝，他们这些人也得被称作是叛逆者或下贱人。国王与流寇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权力大一个势力强，要比起谁做下的杀人放火的事多来，国王的那一方面往往比流寇和贼子还要厉害。

这就是用词的不同，实质上人们都知道它背后的含义。福玻斯的妻子与人相好，我们就称她为荡妇，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只可怜那英勇的福玻斯不知道自己被人欺骗，还一心讨着妻子的欢心，只有那只聪明的大鸟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有一天，福玻斯从外面回来，大鸟就对他唱道：“大乌龟，绿王八！大乌龟，绿王八！”福玻斯问道：“鸟啊鸟，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平常你总是在我进门的时候唱出欢乐的歌声把我迎接，可今天我却听见你的喉间有哽咽声。”

鸟说：“伟大的福玻斯啊，这是我在为你悲伤。虽然你有家财万贯，有强健的身体，美丽的容貌，还有能歌善武的好品性，可你却管不住身边的一只毒蝎啊，在你出门的时候，她总是同别的男人上床。”

福玻斯一听，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感到自己的心破成了几片，高贵的声誉受到了损毁。更何况这大鸟还在一直不停地说着“我亲眼看到你的妻子和别人上床”，于是，他就迅速拔出弓搭上箭向他的妻子射去。美丽的身躯倒下了，淫荡的灵魂离开了他那小屋。福玻斯把弓箭与竖琴统统摔倒在地上，蹲下来看着自己心中美丽的太阳，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悔。

他对爱鸟大鸦说：“你这个可恶的贼子！我以前对你是那么地好，可今天你却用那挑拨离间的舌头毁了我的生命！没有爱妻我怎么度过以后的日子啊，因为你我竟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过。我的妻子啊，我心中美丽的神！你是我一生最爱的女子和灵魂，我敢发誓，凭着以前你对我的忠实和温顺，你的声誉完全是清白的。都怪我这只鲁莽的手，听信了阴险狡诈的可恶的鸟的话，竟亲手用箭把你射杀。”

“这定是打猎的疲劳把我的脑袋弄糊涂，竟毫无思考就杀害生命。”

“神志不清的人们啊，我告诫你们，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怒火就把心中喜欢的人来否定，也不要一时冲动就伸出你没有管束的双手。俗话说，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取得决定之前，先好好想想你所面对和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吧。”

福玻斯又诅咒大鸟说：“凭着上天的公理，我要让你这只心怀诡念的大鸟受到报应。我诅咒你把夜莺般的嗓子毁掉，从此后不仅不能唱歌也绝不会说话。还要诅咒你，因为行为可恶，所以要失去那一身洁白的羽毛，愿天主用墨云把那身体变成墨炭。还有，你的子子孙孙都要像你一样，再也不能在金丝雀巢里，除了树上，在暴风雨狂啸的夜里，你们无处可躲。”说着，福玻斯奔过去把那只鸟捉住，拨下它的羽毛，用火把它的身体烧成焦炭状，然后把它抛到了门外。

“下地狱去吧！”福玻斯说，从此后所有的大鸟就变成了乌鸦。

各位，请听听我母亲是如何教训我的吧，因为我没有文化不知道道理，所以她就时时拿经验对我训诫。她说：“要想保住你的身体和名誉，就千万不要对人说三道四，更不要对人说他的老婆和别的男人上了床。俗话说，祸从口出。上帝创造了牙齿和嘴唇，就是用来管住那多事的舌头。人的舌头好比一条毒蛇，能把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毁灭。多少人因为多嘴多舌或喋喋不休，把把柄落在了听话者的手中，对此，你要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当一个长舌妇。舌头是用来祈祷上帝和祝福人们的，学所罗门、大卫和塞内加吧，或者是那些佛兰芒[604]的谵语。”

要知道，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你一旦说出了对别人不利的消息，就一定要当心人家的报复。想想乌鸦的故事吧，要是有人对你说别人的坏话，你要假装是聋子听不见而不可开口，这样才不会像乌鸦一样，得到可悲的下场。

——食堂采办的故事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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