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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郎卫立在台下守卫,小九跟在南轩身后侍侯着,见他双眉微结,似是有什么愁怀不解,陪笑道:&ldo;陛下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从前听雪公子说,登高望远,是最畅心怀的。&rdo;南轩微微一笑,道:&ldo;河山满目,自然是怡情畅怀的。但若是看到自己的东西,却有别人想来分一杯羹,谁能畅快得起来?&rdo;小九不敢接口,只道:&ldo;是。&rdo;南轩笑道:&ldo;是什么?&rdo;小九听他话语温和,大着胆子道:&ldo;jian人犯上作乱,戕害无辜,已是引得人神共愤。陛下畅怀之日,一定不远了。&rdo;
南轩淡淡一笑,道:&ldo;犯上作乱,人神共愤?清雪这份心思巧妙得很,你也有功劳。&rdo;他语声虽平淡,听在小九耳中,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当头打了下来,双腿浸了醋一般绵软无力,不由瘫跪在地上,口中只是道:&ldo;臣奴……臣奴该死……陛下……求陛下……&rdo;他心里已是糊涂了,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南轩淡淡的道:&ldo;你做得好得很,有什么该死了?天大的罪过,也不过是勾结外臣,一尸两名毒杀宫人;我若再挑挑眼,那便是目无君王,背主作窃。&rdo;小九抖着不成句子的道:&ldo;陛下……陛、陛下明……鉴,臣奴从……从未对陛下有半点……不、不忠……从未有……过……&rdo;他想用力磕头,身上却没半点力气,额头触着水磨云青砖,身子竟不由得软下去半趴在了地上。
半晌听不见南轩开口,小九哆嗦着抬头去看,恰好见南轩正冷冷的垂了眼看他。山风本就寒冷,小九又是直寒到心里去,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寒战。耳边听南轩沉声缓缓道:&ldo;既是清雪的意思,这次且不追究了。若有下次,我必不容你!&rdo;小九如蒙大赦,连声道:&ldo;是、是!臣奴决、决不敢再犯!&rdo;南轩淡淡道:&ldo;你下去罢,换了衣服再来伺候。&rdo;小九不懂陛下为何命自己去更衣,却哪敢多问多留,连声应着退了下去。下了通灵台来,才觉出自己的外袍都已湿透了。
小九退下不久,苏清雪便随在送早膳的十六名宫女后面上了通灵台来。南轩在描金红漆食案旁坐下,微笑道:&ldo;你还穿着这衣裳。你今年冬天便满二十岁,也该正式入朝了,怎就不肯规矩些。&rdo;此时已是夏季,服色该用红色,南轩此时着的便是一身赤衣。苏清雪穿的却仍是春色的青衫,看那衣料却是轻薄的夏装。
苏清雪在他对面坐了,道:&ldo;我不爱红色。这又不是朝服。&rdo;南轩笑道:&ldo;清雪穿红很是好看。&rdo;两人初有情事时便是夏季,那时花事已了,烈日正盛,苏清雪着了深红的衣衫,却是衣如桃花人是雪,分明的清冷拒人,却偏有一番妩媚风流处,引得人再难罢手。
苏清雪吃了一口糖水花香藕粥,道:&ldo;早膳选在这里做什么?风大得呛人。&rdo;南轩微笑道:&ldo;风大,粥饭便凉得快些不是么?&rdo;一边挥退了众宫女。苏清雪疑惑道:&ldo;是么。&rdo;神色分明是不信,却也不再问。
南轩笑道:&ldo;我要清雪到这里来,是想给清雪看一样奇景。不久便要下雨了。&rdo;苏清雪更是奇怪,抬眼看了看天,只见朝阳初升,满天晴碧,微有轻云流动,哪有半点有雨的样子。就算今日果真下雨,却又怎能称得上是&ldo;奇景&rdo;?
两人吃了早饭,便一同留在通灵台上,随口闲聊一些有趣之事。其时虽是夏季,甘泉山上却极凉慡,两人在这山最高处的台上,反倒觉着略有些冷。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忽听山腰传来一阵水声,初时疏疏落落,渐渐便变得激切密集,果真是雨声。苏清雪抬头看时,眼前却仍是碧空晴日。南轩走到台边站住,笑道:&ldo;我不是说就要下雨了么,这便是了。你站过来些。&rdo;
苏清雪站到南轩身边,一低头竟见山腰处乌云层积,墨浪翻滚,山风吹得两人衣带激荡,耳边的雨声嘈嘈切切如急弦,当真是搅得风云变色。忽见云层中滚起一只紫绕电闪的火球来,一现即隐,便听得脚下一声炸雷响起,那雨声更疾了。苏清雪初见这等奇异景象,不由微有些目眩,略略退了半步。南轩自后面扶住了他,微笑道:&ldo;清雪喜欢么?&rdo;
苏清雪又望了那半山云雨一会儿,忽道:&ldo;我要把这景好好画下来。&rdo;南轩道:&ldo;画它做什么?一年总有这么十几次,你若喜欢,只管过来看便是。&rdo;苏清雪不语,侧头见小九上了通灵台来,道:&ldo;取纸笔过来。&rdo;小九不敢动,拿眼睛看着南轩。南轩瞥了他一眼,道:&ldo;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rdo;小九忙应了一声&ldo;是&rdo;,匆匆下去,不多时带了四名小内侍,捧了纸砚等物过来。
第12章芭蕉月明(一)芭蕉衬雨秋声动
室内无风,灯影幢幢。谢百同听城上正打着三更的梆子,还未打完,忽然一下子寂落下去。他心里不由得一惊,看一眼铜水漏,略算了算时辰,谢慎已离去三刻了,不知为何还未回来。正疑惑间,忽听得外头细声微作,又似乎有淡淡的血腥之气飘了过来。谢百同心下一凛,右手握住了剑柄,悄悄潜行到门角处,侧耳听着房外动静。
他料定来人当是适才在城外叫门之人,前来此处必是为了对付自己,谢慎此时只怕已遭了那人毒手。如今之计,臣服认输是决不会有好下场,只有擒住为首之人作挟持逃出京城,赶回军中去。到时如何向父亲解释实是老大的难题,但同眼下的景况相比,那总是细微小事。谢百同屏住了呼吸候着,鼻尖微微渗出汗来,握剑的手却仍是干燥沉稳。
过不多时,果然有人走近中尉署正厅来。听那脚步声,却只有一人,谢百同微觉奇怪,便听那人轻轻推开了门,低声道:&ldo;白头,你在么?&rdo;竟是苏清雪的声音。谢百同心中不疑他,只道他偷偷来给自己报信,一时怕他被南轩派来之人误伤了,也不及细想,便低声应道:&ldo;我在这里。&rdo;从房门后转了出来,随手将房门掩了。
回身看苏清雪腰悬长剑,却穿着一身寻常兵士的衣装,襟边溅血点点;他脸上惨白得毫无血色,谢百同眼睛锐利,却看出他是有意涂抹过。谢百同忽然隐隐觉得不妥,道:&ldo;你怎会到这里来?&rdo;
苏清雪微微一笑,道:&ldo;我来给你送一封信。&rdo;将佩剑抽出半尺,从剑鞘中取出一份信笺来。那剑身上冷光滟滟,流动不定,显是锋锐无比,虽只抽出小半,满室中却已盈满了清冷之气。正是苏虹旧日的佩剑&ldo;清雪&rdo;。
谢百同心中愈觉惊疑,伸手接过了信,还未细看,忽有一名北军校尉带了随从进来,行礼道:&ldo;末将见过将军。不知谢大人现在何处,召末将有何吩咐?&rdo;谢百同心下一惊,沉声道:&ldo;谢大人何曾召你过来?谁许你擅离职守的?&rdo;那校尉急忙道:&ldo;末将冤枉!谢大人派人拿了银印召末将来此,末将怎敢不从命?&rdo;一边取出谢慎那青绶三彩、一百二十首的银印来,又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原来随他过来的那人竟不是他的随从。谢百同又惊又怒,知道此人是中了诡计,但即是此时赶回去,只怕也迟了。苏清雪只是微笑着立在一旁闲看。
两人说话之间,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名校尉,都是身后随了一人,说是谢大人派人持了信物召来中尉署的。谢百同适才便就有些怀疑,此时心中杀机陡起,握住了剑柄冷道:&ldo;苏清雪,你想要做什么?&rdo;苏清雪却不理他,转头看着几名校尉微笑道:&ldo;中垒校尉、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长水校尉、she声校尉、胡骑校尉、虎贲校尉‐‐一共八人,应该是齐了罢。&rdo;他话音刚落,八名兵士一起举剑,立时将那八名校尉杀死了。
谢百同料不到苏清雪竟如此狠辣,但他见机极快,右手佩剑划了半个圈子将余人逼退,左手疾抽了苏清雪的佩剑。正要将他制住时,忽觉喉头微凉,却是苏清雪持了一柄短剑指住了他。那八人上前卸了谢百同手中之剑,便要将他绑起。苏清雪挥了挥左手,淡淡笑道:&ldo;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他,你们到未央宫复命去罢。&rdo;那八人躬身答应,行礼去了。
苏清雪待他们掩上门离去,便撤了短剑,退开三步,似笑非笑的道:&ldo;你的信还没看,怎不看完它。&rdo;谢百同不知他转着什么心思,但此刻手上无剑,境况已不能更坏,便展信看了,是自己父亲要自己早日回营、万勿插手朝中争斗。他默然半晌,只道:&ldo;这信怎会落在你手上。&rdo;苏清雪轻描淡写的道:&ldo;今夜从甘泉宫过来时,恰巧遇上罢了。&rdo;谢百同点了点头,道:&ldo;你打算拿我怎么样?&rdo;
苏清雪收了笑意,看着谢百同道:&ldo;在上林苑时我赶你回去的意思,你不懂么?定要搅进这不明不白的是非中来。&rdo;谢百同张了张口,却只道:&ldo;我没什么话说,你叫人拿了我就是。&rdo;苏清雪不答,转身推开窗子看看天色,低声道:&ldo;你现在立即便走,也还来得及。韩肖不在这里。&rdo;谢百同一时怔住,半晌道:&ldo;韩肖不知,外面却有许多人。你私放了我,这事瞒不了一世。日后陛下查问起来,你也不好回话。&rdo;苏清雪淡淡一笑,道:&ldo;我为什么要瞒?只不过韩肖若在这里,定要阻拦,我懒得同他多费口舌,可若是将他杀了,只怕陛下心里不快。陛下那里,我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你随我过来罢,再晚便来不及了。&rdo;谢百同微怔了一下,毫不迟疑的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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