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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忽然阴了,几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乌云罩着林一闪阴沉的脸。
她忽然想起,对了,这个人虽然是禁军军户出身,但是他中的进士居然……是文科进士,不是全民大乱斗那种武举。
&ldo;一个亲兵敢自比国士,&rdo;她道,&ldo;对待国士要以礼,是吧?行,我以礼待你。&rdo;
林一闪命令人给沈徵设座。
趁着林一闪也进屋更衣的空档,婢女莲序一边使唤小丫鬟们收起遮阳伞,一边对沈徵进行冷嘲热讽:&ldo;哟,读过书就是迂得紧,我牙都酸倒了。合着您是逮着个耗子就得攥出泡尿来啊?死到临头敢这么跟我们主人摆谱,一会看我们怎么收拾你。&rdo;
沈徵目视前方,金刀大马地坐着,轮廓线条十分锐利。他本来就长手长脚身材高大,衣衫褴褛却穿出了一股麒麟补子的气势。
看得莲序是白眼朝天。
林一闪换了一身洁净衣衫出来,是之前在茶楼的那身男装,皂纱三山帽配天青色齐腰大袖衫,牛皮革带束着细腰,脚蹬一对粉底皂靴,也唤人搬来藤圈椅坐下。
跟沈徵面对面。
林一闪开口道:&ldo;我是东厂役长林一闪,直接听命于厂督张公公,现在可以好好对话了吗?&rdo;
沈徵:&ldo;东缉事厂实行一人一牌,铜令正面刻东缉事厂四字和造印年份,背面刻名字和入厂年份,我想核实。&rdo;
&ldo;知道还不少,拿去,&rdo;林一闪摸出一个铜牌,甩给他,&ldo;看个够吧。&rdo;
沈徵接过来检查。
林一闪又窝在椅子里了,正午的太阳移动过来,在她懒洋洋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慌不忙的神气:&ldo;有一点你说错了,背面不是刻名字是代号,我诨号鬼刀。&rdo;说着笑眯眯地打开那把张颠草书&ldo;逍遥&rdo;的扇子。
沈徵其实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东厂的厂牌,翻到背面,的确是鬼刀两个字,入厂年份居然是永兴三年,迄今为止二十四年。
沈徵盯着她,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很是怀疑。
&ldo;小阁老和我有些交情,想借我的刀宰你,可是我只是个替宫里办事的,担不起这个担子,所谓忠义两难全。我的难处你应该能体会吧。&rdo;
沈徵把铜牌丢还给她。
林一闪接住收好,继续往下说:&ldo;我杀你就是对不忠,要背很大的黑锅;我保你就是不义,要得罪小阁老。不忠不义,两害相权取其轻,我选择不义,我保你。但是,你不能让我白为你出力。&rdo;
沈徵听到这里只想骂人,倪家父子乃窃国奸臣,她一边跟奸党勾结,一边为宦官办事,这能跟忠义沾半点边?忠义狗屁。
但是好男不跟女斗,他也只是紧紧闭上了嘴,束手待戮而已,大丈夫无惧一死。
&ldo;不必浪费口舌,我沈氏一门清白忠良,不会和奸佞为伍。&rdo;
林一闪听了,很不高兴:&ldo;你这个就属于死脑筋,你是不是心里在想,好男不跟女斗,所以不想和我多说话?说话时沟通的方式,不管我是男是女,你跟你妈也要沟通也要说话;你是不是又在想,死就死吧宁死不辱,你又错了这没人想侮辱你;你肯定觉得我不配谈论忠义,但是,我身在东厂一天就会为皇上办差一天,同样是效忠君父,在腾骧右卫或者在东厂又有什么区别?你跟着我帮我办事就是帮君父办事。&rdo;
院儿风吹得更大了,空气湿闷,两只屋檐下低旋许久的燕子这会儿停下来,落在栏杆上,看月台上的沈徵。
大风拨动着沈徵碎乱的发髻,林一闪把他内心的想法猜去了大半,他没有接话。
&ldo;你们一家一直遭受倪孝棠的打压,你父亲流放塞外至今未能归还,你爷爷忠勇伯年岁已高,至今门庭冷落,连府上的下人都畏惧倪家权势跑了不少;到这一辈,你也要死在倪孝棠手里了,你打算继承父志把含冤受辱变成家传吗?&rdo;
每当她提到&ldo;倪孝棠&rdo;这三个字的时候,沈徵那张受伤的脸上,便会青筋暴增。
林一闪一直在观察着他压抑愤怒的样子,这次,仿佛多了一些屈辱。
她轻咳一声,站起来,换了副柔和些的嗓子:
&ldo;倪孝棠一直催我快点宰了你,我欣赏你的为人,才没有动手。沈侍卫,你见过被暴风雨笼罩的森林吗?有的树木长得高峻挺立,却树大招风被摧折在风雨里;有的树枝叶太过贫瘠,被藤蔓吸干了养分自然枯萎;真正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树木,刚柔并济,是不会为风雨所侵的。&rdo;
说罢转身背对他,狂风把她的青衫吹得像一只狰狞的蝴蝶。
沈徵薄唇紧抿,忽然咬住了下唇,殷红似血。
他整个人遭受拷打,都显得凌乱脏污,脸上很多血渍,五官也辨不清了,但唯有一对眼睛,黑白分明,清雅肃净,透出一种矢志不移的坚定。
沈徵道:&ldo;我父一生忠贞刚毅,嫉恶如仇,我身为他的儿子,岂会侍奉妖姬!&rdo;
林一闪暴起,出手扼住他的咽喉:&ldo;好你个宁死不屈,我拧了你的头,看你屈不屈!&rdo;
话音甫落,天空陡暗,轰地一声,春雷响了。
一道闪电忽至,撕裂天穹,紧跟着雨水瓢泼,天地之间风雨飘摇。
京城上空被风雨笼罩,半个城的人躲在屋里,半个城的人忙着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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