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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媛辗转反侧,始终找不到一个睡觉的姿势。于是,下床喝水,看见门缝隐隐透进的光,放弃了去起居室静坐的想法。
魏桂喝完杯中的红酒,心中不由感叹,饮酒助眠的法子也要失效了。都说人的寿数是投胎时就已经定下的,人世间走这一遭就是要把前世的因果还完,还完了人去如灯灭。可是,了了前世的因果,今生的恩怨呢?她将手中摩挲的银元,重新放入妆奁盒。罢了,“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无尽的黑暗透着森冷,前方影影绰绰的闪动着光影,像是一个发光的人,耳边有人喊,“细妹,细妹~~”
“阿娘?阿娘是你吗?”魏桂寻着光影追去。
“细~妹,细~妹。”魏桂顿住,匆忙倒退,“是,是,阿~爹!”魏桂从梦中惊坐起,已是浑身大汗,通身寒凉。放在床头柜的妆奁盒,也被掀动的毛毯扫落到地上,妆奁盒里的银元咕噜噜滚落很远。
原来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光阴似箭,阿娘都已经走了60年了,这几日总是梦见最后见阿娘的样子。说来奇怪,那个纤腰拂柳、皓齿蛾眉的温婉女子从不入梦,只有蓬头垢面、瘦骨支离的阿娘,一次一次试图拉自己的手。
魏桂下床捡起银元,重新抱起妆奁盒,坐回床头。60年刻意埋葬的往事,还是在脑海奔涌起来。
阿娘干枯的手,一点点描画着自己的眉眼,轻声说,“细妹,你有名字,阿娘生你的时候,院里的桂花开的正正好。你阿爹说,满园都是香味儿。我们说好,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就叫‘桂’。”
阿娘打开妆奁盒,取出一只凤纹玉簪,塞到魏桂手上,叮嘱道,“这个你收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如果将来活不过了,再拿出来换钱救命。”
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从窗棱缝隙抠出一枚银元,踌躇不已。
“我知道,那是阿爹的遗物。”魏桂出声。
阿娘急忙捂住魏桂的嘴,“不许乱说。不管你知道什么,你都要忘掉。记住阿娘的话,统统都忘掉。”
第二天,阿娘不见了。
后来,阿奶说,阿娘疯病犯了,说不定跑到哪里,死在那里了。
可是,有邻居说在省城见过一个和阿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魏桂放下妆奁盒,又去起居室倒了一杯红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味道一点儿都不细腻。其实魏桂想跟阿娘说,我什么都忘不掉,忘不掉你让我忘掉的,还忘不掉阿娘都不知道我知道的。
她听见阿爹喊:“段喜,你是个恶贼。”
她看见阿叔把阿爹推下山坡,她看见光秃秃的石头上有好多血,氤氲了她的视线。
权策将煮好的鸡汤放在餐桌上,手指很烫习惯性捏捏耳垂,抬眼看见裘媛受伤的右脚已经跨过护栏,双手扒着护栏,身子摇摇晃晃就要掉下去了。权策大惊失色,“媛媛,危险你回来。”
“权哥,我会飞了。”裘媛甜糯糯的说着,松开手,掉了下去。
“啊!”权策从沙发上弹起,“┗|`o′|┛嗷~~”权策双手捧捂住踢上茶几的右脚,稍倾,疼痛缓解后,展开手一看,脚趾和脚掌连接处,已是青紫。他跛着脚,拽张纸巾,擦干额头的汗,顺带带过眼角,一并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愤然的再次坐进沙发。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居然赤着上身,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双手捂脸,上下来回使劲儿揉搓了几下脸,感受到冒出的胡茬儿剐蹭手心儿,又猛然想起,好像刚刚也是这双手,捧过脚。看见地上散落的纸团,哦,还安抚过兄弟。
权策甩甩手,跛着脚,收拾完地上的狼藉。戴上腕表,此时时间已是4点5分,因为阴雨,天色格外暗。捡回来的香烟最终还是倔强的点燃了斜插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窗外的雨,明显又密集了。“咳咳,咳咳”权策呛咳了两声,头疼欲裂,他想,他应该是感冒了。犄角旮旯的找维c银翘片,记得整理的时候见到过,还是疫情开始的时候裘媛给屯的,好像有效期就在这几天。
吃过药,听着窗外淅淅索索的雨声,权策猛吸一口烟,紧接着又是呛咳。他斜靠在沙发上,思绪顺着烟雾荡开。
从留观室到急救室,再到IcU,妇产科、骨科和心内科三个科室联诊,裘媛经过几轮抢救,生命体征终于恢复正常。
刘羽作为裘媛的主治大夫,很委婉的通知权策,妊娠高血压并发症已获得有效治疗,是可以出院的。但是,根据她的临床经验,不建议裘媛二次妊娠,等裘媛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后,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没办法,医院床位有限,而且回家病人得到更好的照顾,也便于病人更好恢复。
出院后,裘媛总是喜欢坐在阳台发呆。权策以为裘媛是不习惯躺着,只是劝她披个外衫。
直到有一天裘媛问,“权哥,你说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吗?”
“产~后~抑~郁”几个大字,直击权策的天灵盖,小心翼翼的问,“媛媛,不是不信吗?怎么会这样问?”
裘媛没有回答,又问,“权哥,我妈要打囡囡,医生会保护囡囡吗?”
权策上前,抱住裘媛,轻拍她的背,然后抚摸她的头说,“媛媛乖,囡囡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我们去给她收拾小床,好吗?”
裘媛挣开权策的怀抱,手指窗外的云,“权哥,我去把那片云摘下来给囡囡做被子,你帮我好不好?”突然,裘媛就哭了,“权哥,囡囡她不喜欢,我做的她都不喜欢。”
权策再次抱住裘媛,轻拍她的背,给她信心,“我们多准备一些,囡囡会喜欢的。”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每逢想起,权策就心如刀绞。多亏裴皓那个“杂学家”的老婆,整整两个月的心理疏导,家里终于可以出现“不”字或者负面信息,不再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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