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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最烈的火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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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疏月居高临下，神情深不可测。他父王的流精耀日冠尖角耸立，让他显得更高了，仿佛那些铁尖是从他颅骨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蝌蚪看见这顶流精耀日冠微微闪烁，每一个尖角都犹如卷曲的黑色烈焰，放射着铜和银的冷光。蝌蚪将自己目光凝聚在这件熟悉的旧物上，这样就不必直视疏月的眼睛了。疏月却将蝌蚪拉近，仿佛有另一条链子在手。蝌蚪其实并看不到，这不过是感觉而已。

一只白皙的、冰冷的、滑腻的、让人极不舒服的手拉住了蝌蚪伤痕累累的手腕，竟然很轻柔。蝌蚪不禁猛地看向疏月的脸，这一看却无法再轻易移开目光。眼前这张脸上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善意，轻薄锋利得犹如利刃，恨不得将蝌蚪敲骨吸髓。他的眼睛最为恶毒，蝌蚪认出来了那不是他自己眼睛，那是德盈的眼睛。

或者说，他恶毒的那个母亲没有死，而是透过她儿子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蝌蚪，她的邪恶留在了儿子体内。把这个本就扭曲的儿子，变成了一具残暴无比的僵尸。

曾几何时，蝌蚪还以为它们是活的冰，寒气逼人，但现在她明白了，最烈的火焰是蓝色的，一如他的眼睛。

烈焰之下的阴霾。疏月固然闪耀夺目，黑暗却侵蚀着他的边缘。他的眼周遍布着瘀伤般的青黑色，眼睛里满是蛛网一般的血丝。他失眠了，他无法在安睡了。他比蝌蚪记忆中的更瘦削，更单薄，更残忍。他的头发黑得如同虚空，垂至后腰，发梢卷曲，他的脸颊依然光滑。有时候，蝌蚪会忘记他有多么年轻，自己又有多么年轻。而在蝌蚪的裙袍之下，锁骨上的那个字母月烙印刺痛着。

疏月迅速转身，手里紧紧拉着链子，迫使蝌蚪也随着他一起移动。就像月球绕着地球转动。

“看看这个你们都熟悉的囚徒，见证孤王带给你们的胜利。”他说，对着面前的大批观众舒展肩膀。至少有三百个水灵族，有勋贵和平民，有士兵和官吏。蝌蚪痛苦地在视野尽头发现了禁卫军的身影，他们色彩亮烈的长袍让蝌蚪想起了那颤抖的笼子。来自冷子丘那个家族的士兵不离左右，他们霜色的衣服使人炫目，他们独特的法术压制了蝌蚪的雷电法术，他们的存在几乎让蝌蚪感到窒息。

汉中王的声音穿过宽阔的坎离广场，在人群之中反射着回声。这里一定有不少可以控制声音的施法者，他们就像一个个传音筒不断的传播和逐渐放大着这些话语，好让汉中王的酷烈言辞传遍整个城池，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看吧，这就是雀鹰队的头领，小蝌蚪。”尽管蝌蚪早有预期，却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头领。看来他母亲的死仍然没有阻止他的谎言。“这个谋杀犯、亡命之徒、我们王国的逆贼。而她此刻于我们面前下跪，其卑微展露无遗。”

链子又猛地一拉，把蝌蚪拽向前面。蝌蚪伸着胳膊保持平衡，动作迟钝，目光低垂。这真是盛况空前，他一定很骄傲吧，做到了他母亲都做不到的事情。

当蝌蚪意识到这简单的动作会给雀鹰队带来多大损失时，愤怒和羞愧席卷了全身。整个五丈原的火精人都会看到自己在疏月的控制下犹如牵线傀儡，他们会以为自己和义军们都是软弱的、注定失败的，不值得他们为之关注、努力，或心怀希望。

这不是真相。可蝌蚪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在这儿，在此刻，在蝌蚪还站在疏月仁慈的刀锋边缘上的时候，还不行。蝌蚪很想知道凤县怎么样了。自己和朋友们在前往斜谷道的路上看到那座军事城池正在燃烧，蝌蚪的檄文传播出去之后，那里便发生了暴动。

那是起义的第一点星火吗——还是最后一点？现在的蝌蚪完全无从得知，而且显然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费事给她情报。

向松在很久以前就以全国战争的威胁反对过蝌蚪，那时他的父亲还没死，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坏脾气的雷电女孩。双方都发生叛乱暴动，他说。然而，站在这里，在疏月的朝廷和水灵族的王国面前束手就缚，蝌蚪却看不到什么分裂。

尽管蝌蚪展示给这些水灵人们看，告诉他们疏月的囚徒是什么人，他们的至亲至爱被掳走关押，他们的信任已被汉中王和王太后背叛——蝌蚪在这儿却仍然是个敌人。这让蝌蚪想大叫，可她明白，疏月的声音总会盖过她的。

娘亲和父亲会知道自己正遭受的一切吗？这想法带来一阵悲伤，蝌蚪紧咬嘴唇，忍住泪水。似乎亲人们的痛苦会让她比自己的苦痛还要难以承受，自己实在是带给他们太多不幸了。尽管这一切她并看不到，但她就是知道。因为疏月才不会错过这个让她身败名裂的好机会，他会把今天的侮辱传播到最远的远方。

所以今天疏月会在这里杀掉自己吗？蝌蚪不禁开始这样想。

项圈告诉蝌蚪：不会。如果他只是要处死自己，还弄出这样一幅奇观做什么？如果是别人，也许会松了一口气，但蝌蚪此时的内心只感觉到恐惧的凛冽。

他不会杀了自己的。疏月不会的。蝌蚪从他的触碰中感觉得到。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仍然环握着蝌蚪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牵着项圈上的链子。就算到了现在，蝌蚪已经是他的了，他都不肯放手。蝌蚪宁可死在这囚笼里，也不愿接受这疯狂汉中王扭曲的迷恋。

蝌蚪想起了他的那些字条，每一张都以怪异的哀叹作结：

再会。

疏月还在说着，但他的声音在蝌蚪的脑海里变得钝而闷，黄蜂般的嗡鸣步步紧逼，让蝌蚪的每一条神经都濒临崩溃。蝌蚪回过头，目光浮动着扫视那些站在两个人身后的大臣和官吏。他们全都骄傲地站着，带着致哀的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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