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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第1页）

&ldo;大家都好好的？&rdo;太后今天也是心平气和，都没动情绪，&ldo;那庄妃是为什么进了南内呢？&rdo;

&ldo;她顶撞我！&rdo;皇帝脱口而出，&ldo;忤逆我‐‐娘‐‐她、她‐‐&rdo;

这话实在不是他能轻易说出口的，想到他和徐循的那些过往，皇帝几次都是欲言又止，见太后半抬起眉毛，仿佛是有些不信徐循还能怎么地他了，他方才紫涨了脸，脱口而出道，&ldo;她心里没我！这些年对她的好，全都好到狗身上去了‐‐还不如狗呢！对一条狗好，狗还对我摇尾巴。&rdo;

&ldo;点点就在后头睡觉呢！&rdo;太后沉了脸，喝了皇帝一句，&ldo;你就是这么说她母亲的？&rdo;

皇帝自知是有些失言了，他住了嘴，神色却依然阴沉愤懑，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ldo;反正……我关她也不是为了孙氏的事，孙氏还劝我放她来着呢。我就是心里过不去！&rdo;

&ldo;有什么过不去的？&rdo;太后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样子，皇帝有几分诧异地注意到，老人家今日仿佛是格外成竹在胸。&ldo;庄妃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她的心思特别纯善而已。&rdo;

皇帝也顾不得考虑太后是从何处打听来事情始末的了，冲口而出道，&ldo;就她还纯善啊‐‐&rdo;

&ldo;你这孩子‐‐你慢慢听我和你说啊……&rdo;太后白了皇帝一眼，&ldo;坐好坐好‐‐难道你当了皇帝，我就不是你娘了？你别给我摆出这张脸来。&rdo;

母子天性，皇帝从小就是这样被太后教大的，虽然心里有气，但太后一开腔，他还是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

&ldo;这宫里如今闹成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也委屈。&rdo;太后一开口，说的还是皇帝爱听的话，&ldo;你心里，对这后院里的这些女儿家，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都是你的人，你自然都想着要好好地待她们。&rdo;

这说得不错，皇帝不自觉点了点头。

&ldo;后宫中的女子，也都是层层选拔选出来的，品质也都不差。这都十年了，虽说也难免磕磕碰碰的，但那样争风吃醋，互相下绊子说小话，甚至于说互相陷害的事儿，前朝虽不少见，但本朝却还是一件没有。&rdo;太后还是比较肯定妃嫔们的品质的。&ldo;这是因为你待她们一片诚心，也是因为她们自己德行过人……也就是因为太平日子过久了，偶然一点摩擦，就显得特别的刺目。如今宫中的景象，也就显得格外混乱不堪，大郎，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rdo;

&ldo;这……&rdo;皇帝有点偷懒，不愿去想。

&ldo;因为你越来越少在后宫里用心思了。&rdo;太后也没指望皇帝，她自己恳切地说道，&ldo;从前你还是太孙的时候，屋里四个人是何等亲切和睦？那时候，胡氏、孙氏、徐氏之间，难道隔阂有今日这么深吗？为什么你当了皇帝以后，一切就变了呢？栓儿还没落地时，就已经是如此了，可见并不是子嗣问题……这问题出在哪儿，你还没明白吗？以前在太孙宫的时候，你有闲空，有时间，有精力没处使用，就可以有余力去照顾妻妾们的想法，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等你登基以后，你忙了，行事越发随心所欲，越发欠考虑了，宫里的局面，自然也就出现了变化。&rdo;

皇帝没有说话，眉头却不知不觉地拧了起来。

&ldo;这一点，你爹也有不对，册封太子嫔时，给了孙氏超人的体面，你也没多想，册封贵妃时也就学了你爹。我也有错，当时没能阻止你们俩……这规矩坏了，人心也就变了。你又不特别维护胡氏的体面，反而还越发亲近孙氏，久而久之，胡氏能不对孙氏生怨吗？&rdo;太后对皇帝摆了摆手。&ldo;我不是指责你废后……事已至此，胡氏被废已成定局，你们走到这一步，双方也都有错。胡氏没有做好，你也一样，她错在哪里，不说了，今日先说你错在哪里‐‐你错就错在以为后宫真是你的天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爱怎么就是怎么，别人只能顺着你的安排去走……说你是天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上天之子了？孩子，你曾祖父打江山的时候你没出生，祖父打江山的时候也还小，这都罢了，你爹怎么战战兢兢地做太子的，你不记得了？你以为他登基就真是天命所在，他的话，就真是金口玉言了？&rdo;

皇帝一时，竟不能答，正因为母亲的说话是如此的心平气和，他才感受到了这种极度的羞耻‐‐在内心深处，他不能不承认，母亲说得不错，登基以后，他是有几分膨胀，在奉天殿中，在文武百官跟前，在那一排排顺服的脊背上方，他也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也许是……是有几分迷失了自己。

&ldo;这安南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训。当时你祖父要夺，一句话，千军万马出动，到底还不是打下来了？那么大一片地方，从那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地了……呵呵，天下权威，也莫非如此了吧，只是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人的生死，就是千里疆界的变动。&rdo;太后略带嘲讽地一笑。&ldo;和你祖父比，交趾贱奴算得了什么？自然是由着国朝横征暴敛，尽情蹂躏……死了那也是白死，还能如何？&rdo;

可就是这些交趾贱奴，现在到底是把自己的国家给打回去了，从国朝的属地，重新打成了独立的藩国。那一个个没有面目、没有声音，在历史上没有丝毫痕迹的交趾人，有什么能力和理由同文皇帝对抗？可偏偏就是他们，几乎是手无寸铁，连皮甲都没有一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在密林里留下了多少铁甲精兵的性命，所凭着，无非是民愤而已。

&ldo;我不是说后宫之中，也会出现这样的事。&rdo;太后叹了口气，&ldo;这一群孱弱女子，自然也兴不起这样大的动静。不论你怎么倒行逆施、随心所欲，哪怕和你祖父一样，再来一次鱼吕之乱呢，这些人死了也就这样死了……可大郎，你要明白这一点，千金万金，买不来情愿两字。你想想你祖父晚年时候就明白了，那时候，后宫里还有规矩吗？妃嫔和藩王勾结，给我们两宫使绊子，和宦官私通，甚至于说在南京还有和侍卫勾连生下私孩子的……这确实是因为妃嫔的品德良莠不齐，可也是因为文皇帝随心所欲，压根从来没有把妃嫔们当成人看……这后宫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如何行事，它就还你如何的模样。若你想要宫中重新恢复以前的和睦，你就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rdo;

太后的话，句句在理，皇帝竟找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地方‐‐直到这句话出来，他才算是影影绰绰地猜测到了一点太后的心思，&ldo;娘的意思是说……让我重新抬举庄妃？&rdo;

&ldo;不，&rdo;太后摇了摇头，&ldo;我是要你好好琢磨一下你的这些妃嫔们，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把这些人安置在一处，让她们安安稳稳地过活，彼此间别闹出太多的争端。哪怕你用管前朝的手段来管后宫呢，我都不管，该怎么管是你自己的事。就算你要学文皇帝，不合你心意的全都杀了换人，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儿，为娘不可能多管‐‐&rdo;

&ldo;那这还不到这一步。&rdo;皇帝飞快地说，&ldo;娘，你就不要再讽刺我了。&rdo;

太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她叹了口气，&ldo;其实，我也多少明白你的心思……大郎啊，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是禁得起琢磨的。琢磨了前朝，还要回来琢磨后宫，确实很累，所以你不想去琢磨，就想这么糊涂过算了‐‐可你又不能接受宫里纷争四起的这幅乱象。可世上哪有如此美事？书里教的、口里喊的和真正做的，从来都不可能是一回事，妃嫔们是人又不是木偶，你想要随便摆布摆布，她们就顺着你的安排去做，那也是不能够。你啊，也不能再这么放任自己糊涂下去了，想要把宫里的乱麻理出头绪来，现在最好就开始琢磨了。&rdo;

&ldo;这……&rdo;皇帝默然了半晌，他有丝狐疑地瞥了母亲一眼，&ldo;那要是我最后琢磨出来，还是想让孙氏为后……&rdo;

&ldo;那娘也不会多说什么的。&rdo;太后笑了一下，&ldo;强扭的瓜不甜，你都这么大了，难道我还要管头管脚？‐‐你爱立谁为后也好，爱怎么都行，反正，把后宫给弄平整了，让你的嫔妾们心里都舒坦了，让我的大孙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别受这女人争斗的牵连，那娘也就满意了‐‐也就可以不再给你的烂摊子操心了！&rdo;

这最后一句话，真是情真意切，说得皇帝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ldo;娘。&rdo;

顿了顿，又道，&ldo;孩儿不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稚气的很，少了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rdo;

&ldo;真是傻孩子。&rdo;太后慈爱地冲他招了招手，&ldo;什么叫这么大年纪了？你就是七十岁、八十岁了，在娘心里，一样是娘的大郎，一样需要我来操心……哪能放心得下！&rdo;

皇帝便坐到太后身边，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拿起安乐锤，轻轻地给太后锤起了肩膀，&ldo;说了这么多，您口渴了么？我给您斟茶。&rdo;

&ldo;好了。&rdo;太后反而失笑了，&ldo;多大的事呢，倒把你闹得这么心虚。&rdo;

她轻轻地拍了拍皇帝的手，又提起了徐循，&ldo;刚才你说庄妃心里没你，我看你还真是有几分伤心……其实，在我看嘛，庄妃这事，恰恰就是你懒于用心的体现。你设身处地地在庄妃的立场上想想，你就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冲你了。孩子，你说庄妃心里没你，只怕在庄妃来看，你心里是早就没有她了呢……&rdo;

皇帝被太后这一说，又有几分不服气了。&ldo;我‐‐您说我对别人不好，那倒也罢了，对徐循她‐‐&rdo;

&ldo;行了行了，&rdo;太后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了。&ldo;你和我说这做什么，又不是我冲的你‐‐若是我，就是冲你了，你敢发火吗？要发脾气，你冲庄妃发去……我说得对不对，你问问她不就清楚了？以庄妃为人，你觉得她会对你撒谎吗？&rdo;

皇帝被母亲一连串的攻击，直接给说得哑火了，又给太后捶了一阵子膝盖，便说到要和群臣商议安南一事，灰溜溜地拿起奏折，退出了清宁宫。

送走了皇帝，太后才露出了疲乏来，她微微闭上眼休息了一会，方才凝聚出足够的力气吩咐底下人，&ldo;给我斟茶来。&rdo;

伺候在侧的乔姑姑连忙上前，亲自喂太后喝了几口热茶，又对几个伺候人挥了挥手，待人走光了，方才轻声道。&ldo;娘娘……&rdo;

&ldo;怎么？&rdo;太后睁开眼，&ldo;觉得有什不妥？&rdo;

&ldo;没什么……&rdo;乔姑姑摇了摇头，还在琢磨着太后刚才的一席话呢‐‐她现在都有点闹不明白，太后到底是要对付孙贵妃还是要对付徐庄妃了，寻思了半天，捡了个最安全的话题来说。&ldo;刚才，伺候的人是不是多了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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