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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祸根（第1页）

尚服局最近特别忙碌。

三年一届的选秀是被皇帝推了，但霍贵妃贤德，就算不选秀，依然坚持添几位新人。最后千挑万选，选了御史台侍御史林鸿远之女林璧和，太常博士董耀楣之女董竺衣。因着林鸿远是从六品，董耀楣是从七品，他们的女儿入宫初封的品级也有了差别，林璧和封为正五品的嫔，赐号静，董竺衣则封为从五品柔仪。

这两位新人已晋见过霍贵妃，尚未侍寝，皇帝的意思，为表示六宫和睦如一家，欲于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在嘉荫堂举行家宴，让静嫔与董柔仪与后宫姐妹们熟悉之后，再召幸她们。

只是宫里人却不这么想，皆道皇帝是个念旧的人，这许多年来，只是在宸妃身上用心，虽说贵妃和裕妃各有皇子，还有几个低等的嫔御也具花柳之姿，皇帝却不甚在意。

这下合宫里纷纷猜测，有的说宸妃娘娘福星高照，无论宫里进多少新人，多少年来屹立不倒的，只有她，林静嫔与董柔仪只怕仍旧难以撼动其稳固地位；也有的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静嫔与柔仪皆是霍贵妃亲自过了眼选进来的，贵妃与皇上夫妇多年，自然深知皇帝好恶，如今选了她们来，就是为了与宸妃分宠的。

结绿不想议论这些事，尚服局的活计应接不暇，饶是忙得焦头烂额，还做不过来，最忙的时候，午时只能胡乱咽几个饽饽垫补，用过晚膳，只想往榻上一躺，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中秋家宴时，各宫的娘娘和她们的贴身近侍的份例，自是不能少，只贵妃的长秋宫里，就要准备数十件宫装，新入宫的二位贵人，虽然有娘家的嫁妆带进宫，但宫里也是要按品级给准备份例的，裙褂披帛，鞋袜大氅，一样都不能少。

结绿和飞琼因是尚服局新晋宫女中的佼佼者，承担的活计自然更要紧些，贵妃宸妃的份例由姜司衣带着掌衣女史们亲自动手，两位新小主的衣裳，就交给了结绿和飞琼，后来，因为活儿实在太多，做不过来，姜司衣便把灵筠调过来，帮她们一起做。这个安排让玉桃愤愤不平了好几日，本来按照第二次考校的名次，应是调她过来才对，可姜司衣在尚服局做了这么多年，谁的手艺如何她自然心中有数，事关皇家家宴的大事，她可丝毫不敢马虎。

小主们的衣裳做过大半之后，结绿终于忍不住，对灵筠说出憋了多日的心里话。

结绿皱眉道：“灵筠，你不觉得我们为两位小主做的宫装，哪里不对么？”

灵筠一副懵懂形状，道：“哪里不对？我并没有觉得呀！”

结绿拣出刚刚做好的两件宫衣，说道：“两位小主的宫装，尽是这些浅翠，深碧和翡翠色，就连披帛香袋，也是葱绿松花居多，如此千篇一律，皇上岂不像整日站在印月湖边，看那幽碧的湖水似的？”

灵筠以手止之，道：“不可私底下议论主子。”又左右看看，见旁人皆在忙着做活，才压低了嗓子，道，“小主们宫装的颜色，料子，皆是尚服局的姑姑们预先设计好，按品级份例交给我们做的，我们这些人只有照上头的意思做活的份儿，却不宜多言。若依我想来，定是她们揣测皇上的喜好，知道咱们圣上爱清淡之色，故而宫装中只有这些颜色。就比如咱们的宫女服制，也只有烟白和浅碧两色。”

结绿摇头，困惑道：“即便皇上喜爱清淡之色，也没有必要把宫装做成‘枝间新绿一重重’。那嘉荫堂咱们也去过，堂前尽是参天古木，且以松柏居多，似是中秋时节，依然郁郁葱葱，绿树如盖，满院中少有鲜艳花卉，不是薜荔藤罗，便是杜若蘅芜，这些宫装的颜色，便如化在绿树芳草里一般，再也分辨不出的。”

灵筠支颐凝思，揣测道：“又或许是两位小主的意思，也未可知。她们才入宫，不知嘉荫堂的情形，也是有的。”

结绿细忖，半晌摇头道：“不会。前几日我去给两位小主送份例，曾与她们有一面之缘，静嫔皮肤白皙，若穿樱草，芽黄之色，则更显其肤如凝脂，董柔仪手足纤细，五官秀气，若穿淡烟紫配以碎花为饰，则更显其妩媚，况且黄紫之色衬着嘉荫堂的浅碧深绿，则更有生气勃勃之意……”

一语未了，忽然一个清扬之声冷冰冰地响起，“上头给派什么活计，就安分做什么罢了！不过是个新晋宫女，还想对宫装指手划脚么？别以为考校得个头名，便要飞到天上去了！”

噎得结绿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原以为飞琼不过仗着她表姑母，性格桀骜不驯些罢了，不想她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厉害，这几句话便如将人千刀万剐样的难受，结绿平日虽凡事皆让别人三分，可听了飞琼这些话，终究忍不住想要分辩，才要开口，灵筠却附在她耳畔，悄声道：“听说两位小主的宫装，皆是宸妃娘娘主持的，咱们还是少说一句罢。”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结绿恍然，悔之不及。这时方才省悟，周围还有尚服局的二三十位宫女，便是二三十张嘴，适才说的话，若有一言半语传到宸妃耳朵里，岂不要冲了太岁？真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她正自懊恼，却见飞琼蓦然起身，走出她们做活的锦绣坊，不知做什么去了。

洛南觉得今年的秋凉格外地彻骨。

长秋宫的庭前阶下木叶零落。他每日读书更加用功了，似乎这种埋首书卷的生活，才能叫他暂时忘却苦恼。

荣宝变着法儿地想哄他高兴，却总是碰钉子。这日荣宝奔进三昧斋，远远便叫道：“殿下，我的好殿下，您快打叠起精神来吧，我瞧着贵妃娘娘扶着周姑姑，出了储鸾殿，怕是要来问您的书呢！”

说完才看见天翊手里执着本书，坐在一边，便淡淡地叫了声：“翊大爷！”

洛南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别哄我，母妃这个时辰定是跟姜司衣交待宫中之事——那个姜司衣也真是，三番五次的跑来，不知有多少事要回？”

荣宝顿足道：“殿下，我什么时候哄你了……”

荣宝话说了一半，贵妃秋香色的锦罗裙裾便映在珠帘上，洛南急忙起身，恭敬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旁边庄天翊也站在洛南身后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忙曲身搀扶洛南，却只向天翊随便挥挥手，示意他起身。

洛南恭谨道：“母妃这些日子，为了中秋家宴的事整日操劳，儿臣不能为母妃分忧，心中实在惭愧。”

贵妃听了，倒把今日要来对儿子说的话，梗在了喉间，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行动便说要为母妃分忧，却不知只要你好好的，才算是对母妃最大的孝心呢！”

洛南诧异道：“儿子一直好好的，母妃何出此言呢？”

贵妃未曾开口，眼里先泛出泪花，嗔怪道：“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母妃便不知道了，洛南啊，母子连心，你有什么心事，可一定要对母妃说啊！”

洛南却以为，一定是荣宝在母妃面前说了什么，不由瞪了他一眼，急得荣宝有苦说不出。

贵妃捕捉到了洛南的眼神，肃然道：“你也不必疑心荣宝，你的贴身近侍，自然与你是一气的。洛南，”贵妃爱怜地抚着洛南瘦削的脸颊，道，“看你这些日子，又清减了许多，母妃焉能不着急啊！”

洛南原以为他不说，自然没人猜到他的心事，却没想到毕竟少年心性，城府尚浅，连日来他“为伊消得人憔悴”，就连天翊都觉察出了不对，霍贵妃叱咤宫中近二十年，又怎会瞧不出来？

洛南一时语塞，霍贵妃对洛南笑道：“我的洛南大了，有些事不跟母妃说也是有的——那好，你的心里话不对母妃说，母妃可是有话要跟你说。你过了这个年，也满十五了，我问你，你可愿意挑两个遂心的人，放在屋里？”

不想洛南断然抗拒，道：“不要！儿子学业未成，不能替父皇母妃分忧解愁也就罢了，怎能再沉迷声色？儿子年纪尚小，此事……以后再说吧！”

他虽然性情柔弱，却十分聪明，若是几日前，听到母妃说出这话，他早就求之不得了，可是自从荣宝告诉他，那个令他一见倾心的小宫女，被逐出宫去了，他心中初茁的爱苗，如被冰雪，以致心灰意冷。

眼下听母妃竟要为他择选侍妾，洛南更是伤怀，想着造化弄人，若是早那么几日，他向母妃要一个尚服局的小宫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那小宫女犯了规矩，便是戴罪之身，母妃是断断不会答应的。洛南自然不相信，那婉顺善良的女孩儿真的犯了规矩，在他心里，她自然是被人陷害的，可是人已经离宫了，他的柔情蜜意，朝思暮想，此生是再不能如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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