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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女史（第1页）

宁尚寝凝神细瞧，忙起身殷勤相迎，一面笑道：“怪不得今儿晨起，树枝上的喜鹊就喳喳地叫呢，原来果真有贵客到来！”

冯司设寻声望去，却见段尚宫扶着个宫女，一径迤俪而来。因忙行礼道：“属下见过段尚宫！”

早有宁尚寝身边的宫女，打起黑漆竹帘，段尚宫笑盈盈地迈进门槛，与宁尚寝见了平礼，笑道：“若昭何必如此客气？我早就想来与你叙叙，只是知道你们年下事忙，不便叨扰罢了！”

宁尚寝知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今日既来，必有事体，然而面上依然和蔼笑道：“段尚宫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这里想请你来，只怕请不到呢！”

段尚宫眼波流转间，看到冯司设，笑道：“梦澜的病可是大好了！”

冯司设行礼谢道：“已经大好了！劳尚宫挂念！”

段尚宫颔首道：“如此便好！你出宫养病这些日子，若昭便如失了左右手一般，你来了，她也好省心些！”

冯司设谦逊笑道：“梦澜只愿竭尽全力，替尚寝分忧罢了！”

宁尚寝早已忙着招呼宫女沏茶摆点心，段尚宫一壁推让，一壁笑道：“若昭，我今日来，可是要为你来添麻烦的！”

宁尚寝坦然笑道：“尚宫有何事，尽管直说，咱们姐妹之间，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倒显得生分了！”

段尚宫听了这话，十分受用，因笑道：“若昭果然是个干脆爽利的人，怪道宸妃娘娘日日只赞你行事磊落豁达。只因我侄女祖琼已订了亲，家里正张罗着准备嫁奁的事，陪送的银子倒还有限，只是这摆件陈设，床榻被褥，若请外头的人去做，又怕不称心。论理，你们这里事务繁忙，本不该再提这不情之请，只是家父屡屡托人捎信给我，要我为祖琼的事尽尽心，我就是不看侄女，也不好逆了父亲的意思，不得已，只好来求若昭你了！”

宁尚寝想着这事好办，不过调拔几个人手，到段家去做就是了，如今才过了年，正是尚寝局最闲的时候，就是忙，一来宸妃和段尚宫的面子不能不给，二来她的侄女飞琼又在尚寝局做了女史，断没有不允的道理。

宁尚寝笑道：“这个好说，尚宫不过派下底下人来吩咐一声就完了，我这就调几个人，亲临贵府，督造嫁奁，说起令侄女的亲事，前些日子我们隐约也听说了，可是许给了日华门的袁侍卫？”

段尚宫满面春风，笑道：“可不是么！说起来，他家与我们家也是联络有亲的，他的姑姑便是家嫂。家父见这孩子这几年越发的出息，也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

宁尚寝恭贺道：“尚宫娘家可真真是门庭赫奕，出了一位妃子不说，如今又喜得佳婿！”

段尚宫也是喜出望外，笑道：“若论祖琼的样貌，也不在飞琼之下，远远看去，倒有五分相似呢，只是待人接物，却不如飞琼活络！”

宁尚寝道：“飞琼已是个美人胚子了！说起这孩子，我倒想起来，不如我就把她派在督造嫁奁的人中，也好让她有机会，多回家团聚几回！”

段尚宫面露难色，但承了宁尚寝偌大一个人情，又不得不以实相告，道：“不瞒若昭，此事我也与她商量过，我问她若是你答允为她妹子督造嫁奁，到时候可愿就着这个机缘回家，谁知她说自己才做了女史，不宜假公济私，别的宫女一入宫门，十几年见不到亲人，为什么她偏偏就能回家。说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

宁尚寝只清淡笑道：“这孩子倒小心翼翼，骨肉天伦，本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能说成是假公济私了呢？”心想这段飞琼倒有些特别之处，这宫里竟有不想回家的宫女！莫非她姑侄果真打定主意，要在这宫里步步高升，立于不败之地么？

段尚宫敛容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劝她，我说宁尚寝便是个纯孝之人，断不会不允你的，谁知她执意要留在宫中，说要多学些技艺。我也无法，尚寝的好意，我也只得替她心领了！”

宁尚寝又客套了一番，陪着段尚宫说了半天家务人情话，段尚宫就回去了。段尚宫走后，宁尚寝又交待了司设房的一些事，也就叫她回去了。

如今且说到尚食局轮流当差的，只余了结绿，阿真和玉桃三个，三人到了尚食局所在的浣月殿，只见浣月殿的格局虽与浣花、浣霞两殿相似，檐角曲栏处却多以榴花之红，桂蕊之黄装点，庭院之中了多种着石榴、丹桂和各色菊花，如今正是万木含翠，百卉流丹之时，若在别处，早已是红香绿玉，春意盎然，只这尚食局，倒似百花凋残的深秋了。

阿真看到满地残蕊，惜道：“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深秋时节到这里当差，别处尽是肃杀之意，只这里却春色无边，而如今他处是生机勃勃的，这里却又是萧条冷落。”

结绿笑道：“可见这万物与人，同出一理，有桃杏盛开于春，莲藕芬芳于夏，榴桂飘香于秋，腊梅独放于冬，无论何种花卉，总有属于她的时节！”

玉桃撇嘴道：“我只知道我是个无花果，在哪个司局当差，总也开不出花来！”说着，亲亲热热拉了结绿的手，道，“结绿，反正你早晚可以到尚服局做女史的，尚食局的考校，你就高抬贵手，让给我和阿真吧！”

结绿尬尴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实告诉你吧，我针线功夫还说得过去，于这膳食上却是一窍不通，若到了考校之时，只怕要落在你们后头呢！”

“真的？”虽然玉桃极力掩饰，但眼底突然闪出的侥幸焰火，依然实实在在地落在了结绿眼里，结绿也并不十分在意，柏婕妤说得有道理，宫里的伎俩，十之八九是从入口之物上来的，尚食局只怕比尚寝局更多事。

结绿正思绪万千时，便有个女史服色的宫女，来叫他们去见过韩尚食。结绿和阿真不敢耽搁，连忙随那女史进去。

玉桃却挽住那名女史，一径奉迎道：“姐姐是在韩尚食身边当差么？姐姐入宫几年了？姐姐煮菜的功夫一定很厉害吧！往后还要请姐姐多照应！”

那名女史并不十分答理玉桃，只不时地敷衍一言半语，到了浣月殿的三间抱厦之前，女史盈盈立在大红撒花软帘外禀道：“韩尚食，那几个小宫女来了！”

只闻屋里一声碗盖碰在碗沿儿上的脆响，接着一个柔糯的声音唤道：“带她们进来吧，菱叶。”

菱叶应声打起帘子，送结绿她们进去。才迈进高高的门槛，便闻一股淡淡幽香，扑面而来，结绿抬头一看，见上首坐着一位浅绛宫装的女官，年纪不过三十来岁，肌肤白嫩细腻，只眼角处有几缕细纹——此人应是尚食局的尚食韩惠苏了，韩尚食手边搁着一盏红枣，结绿暗忖，怪道韩尚食年过而立，依然风韵犹存，原来是驻颜有术。

三人磕了头，韩尚食让菱叶拿了三只脚踏来，给她们坐，看着小宫女们都坐好了，韩尚食才不急不徐地说：“去岁才选了宫女进来，如今人手又不够使了，原想着送走了那六七个人，总该再过来六七个才是，却不想只有你们三个——唉，谁叫尚寝局出了这些乱子呢！说不得，只有叫你们凡事勤谨些，方可周全！”

三人点头称是。

韩尚食又说：“如今我精神越发短了，浣月殿的事，多交给金司膳管着，她那里又缺人手，我只好把你们三个都安排到司膳房去。你们既然来了，便跟着金司膳多学些手艺，我这里只交待你们一件事：司膳房的事，不比别处，都是给主子们入口的东西，俗语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可是丝毫马虎大意不得，不然，殃及自身自不必说，就连家人的脸面，只怕也难以保全！”

结绿心里暗忖，这韩尚食看着淡泊，却一点也不糊涂，她说把事务多交与金司膳管，别人还只当她好性儿，孰不知若有不测，这“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便成了金蝉脱壳的好法子，倒是谁沾手的事多，谁越有可能陷于泥沼之中！

韩尚食说完，看看小宫女低眉敛容，静静听她训诫，又清浅笑道：“我虽为尚食，你们在我面前也不必这样拘束，倒叫我看着不忍心了，都是好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只一入了宫，便要为奴为婢，唉！”她这句话一出口，结绿还不怎么样，玉桃和阿真却不由得红了眼圈儿。韩尚食笑道，“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告诉我，咱们尚食局，素来都是和睦如一家的。”

结绿在尚服局时，便领教了姜尚服的心机手段，后来在尚寝局，又亲眼目睹宁尚寝不媚主，不结党，却能够在尚寝局屹立不倒，心中更是佩服，如今见这韩尚食，温柔通达，随和从容，却是另有一番作为，只是不露锋芒而已。心中不由叹道，怪道人人都说，宫里从不缺天生丽质的女子，亦从不缺少聪明的女子。

韩尚食笑道：“本应留你们喝茶吃点心，咱们也好多说会子话，可我这几日偶感风寒，才服了药，医女叫我多歇着，咱们改日再聊吧！”

三人见韩尚食如此说，哪里还敢耽搁片刻，忙不迭地行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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