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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条缝隙,一条缝隙的机会,他就有把握蚕食鲸吞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卡洛斯呆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好半天才有些疑惑地反问:“嗯?”
“我需要你帮我看一下凯文?华森那里拿过来的盒子,另外古德先生和我商量过,圣殿所有猎人,在没有任务的时候,都要回去参加特训,他显然希望你能担任一个教官。”
“什么?”卡洛斯眉尖一皱,“你的意思难道是那些已经通过了实习期、拿到执照的猎人?”
一个猎人已经拿到了执照,就说明他从此可以独当一面,承担起别人和自己的性命,圣殿这么多年,从来还没有真正的猎人回炉重造的事。
微凉的晨风在他的后背上扫了一下,卡洛斯顿时一愣:“是不是结界出了什么问题?”
阿尔多没有否认,只是沾着药膏轻轻地涂在嘴角的淤青上,不慌不忙地说:“任何东西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就会有一个盛极而衰的过程,所有的事都是可能发生的,我本来觉得,尽管民间赏金猎人都已经销声匿迹,却总还有圣殿这最后一道守卫。可是现在的圣殿骑士们简直是一群不知道什么叫险恶的孩子,说真的,我也希望下一次该到自己闭眼的时候,他们能让我安息得久一点。”
“安息”这个词,显然成功地让卡洛斯震动了一下。
阿尔多笑了笑:“没有什么,活人不愿意死,‘死人’也不愿意总是突然活过来,一开始我住在地宫的棺材里,颠倒昼夜地检查着发出警报的结界,闲暇的时候却不那么好过,因为我总是在想,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回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再见到你了,这样一来,就觉得比起死亡,活着才是酷刑。”
卡洛斯沉默了好久,才问:“那你……那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灵魂钉在结界的章纹上?”阿尔多摇了摇头,“我曾经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年轻得脑子还没发育完全的时候,就决定要把一切献给圣殿,可是……圣殿却夺走了我的你。也许不该这么说,但我其实……也是怨恨过这里的。”
像埃文一样。
“了那是毫无疑义的,圣殿是无辜的,而且已经发生的那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顿住,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盯着卡洛斯的眼睛——每一个新的开始,都需要一把利刃,剜去旧的伤疤,“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卡尔,我和你不一样,我生来什么都没有,无论爬得多高,也始终剔除不掉骨子里的自卑,它就像一个陪伴我多年的影子,时时禁锢着我不能走到阳光下,隐瞒别人,也隐瞒自己,对于自己能抓住的每一样东西,都歇斯底里地渴求更多。”
卡洛斯愣愣地看着阿尔多,他记得当年阿尔多是一个非常讨厌别人接近的人,他那么骄傲,又那么敏感,连一句关于他血统的事都不许别人提,也从来不许别人问,就像一只自我保护过度的小刺猬。
可他现在,却以一种懒散而随意的姿势靠在床头,手里甚至拿着可笑的药膏,一边忍不住疼得皱起脸来,一边轻描淡写地揭开自己的逆鳞。
“你可能无法理解,”阿尔多平铺直叙地说,“但我就是永远也不能像你一样潇洒地抛开那些挡住你脚步的东西,是的,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我还是无法抑制地被你吸引,爱着你,绝望地怀念着你。”
“所以我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哪怕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但这是我们曾经共同守护过的地方,这让我有种……我和你始终还是有着某种联系的错觉。”他突然开心地笑起来,“可是你看,后来这不是错觉了,神真的把你送还给了我。”
“我其实明白的。”卡洛斯突然低低地说。
为什么不理解呢?时隔经年,他也不再是圣殿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纨绔——对于一个从小就被灌输着“宁死不毁誉”的孩子,在他仓皇逃离圣殿的那一晚,他就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从此过上失去一切、苟且偷生的日子。
精神上的阉割,永远比肉体上的来得更加让人痛苦。
他明白什么是一无所有,也明白什么是暗无天日。
阿尔多坦言自己怨恨过圣殿——这个地方成就了他,却也禁锢了他,让他生前死后都殚精竭虑,不得自由。他的坦率让卡洛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他不愿意回忆的十六岁。
是的,后来他们长大了,变得不那么愚蠢了,都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帕若拉被人骨盒子里的撒旦附身,成了他的傀儡,人骨盒子里的恶魔曾经被弗拉瑞特……或者和弗拉瑞特家沾亲带故的某个神通广大的祖先砍成了几段,封印在其中,而所谓的“光明天赋”,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延续到子孙血脉里的献祭结果。
那只是恶魔的报复。
况且……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你能苛求他什么呢?他连自己与生俱来的那点小狡猾都遮掩不好——还是一个像阿尔多那样的孩子。
卡洛斯对自己这样说着,可是大概恰恰正是因为这样,一直以来,他才固执着不愿意再和阿尔多发生一点联系,哪怕连基本的朋友关系都不愿意维系。
阿尔多总是让他想起年少时候那自以为热烈、其实脆弱尴尬的感情,带来所有他已经深深埋葬、不想再提起的过去。
他对卡洛斯来说……就像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魇。
风刀霜剑,对于已经羽翼丰满的人,能造成的伤害总是有限,唯独那些尚且稚弱的时候受过的伤,总是盖在坚硬的铠甲之内,尽管谁也看不见,却是连岁月也压不平的褶皱,哪怕多年后试图忘记或者已经忘记,它们都会渗透到一个人的骨髓里,等着合适的时机,就生根发芽,刺破肺腑和皮肤,长出晦暗的藤蔓。
恐惧和痛苦,能毁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感情。
他试图原谅,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试图做一个无私的情圣——为对方生死无憾,毫无抱怨,可是他不能。
卡洛斯?弗拉瑞特,一直……也只是个人。
阿尔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只手撑在卡洛斯身边的墙上——尽管他十分想伸出两条胳膊把他圈在里面,但是阿尔多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那会让卡洛斯感觉被逼到绝路,让他好不容易软下来的心再硬起来,嘴里不定又会说出多伤人的话。
虽然在忍受范围之内……的那是杀伤力真的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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