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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归远奇道:“这荒山野岭之中还有这种所在?”李清洛道:“我那日便是到这里来寻找雪儿,才和家人失散的,我猜想娘亲回转以后肯定会到此地寻我,希望天可怜见,她能留下什么线索来。”说话间,已到了流光塔前。奔在最前面的李清洛“咦”的一声,停下脚步。只见流光塔前,秋阳照映下,一个白衣人悄然而立。十八、秋风肃肃晨风飔那白衣人负着双手背对众人,秋阳洒在他的身上,一袭素袍柔和得象山间随秋风轻轻摇摆的松柏,又激烈得似岩间奔腾不息的水流,衬得他姿态昂扬,高远绵长。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他无尽的风姿,难言的傲然。李清洛心头更涌上一种感觉:这白衣人站的位置实是恰到好处,他就好象融入了这苍山翠柏之中,青山、松树、古塔、秋风和他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画,似是动一分都将破坏这种无以言表的美感。就象是艳绝人圜的一剑,又如划空而过的流星,又好似佛祖神秘的拈花一笑,无不契合了大自然最神奇的力量,仿佛亘古以来他就站在那里,从来不曾移动过。众人见的仅是他的背影便已为他气度风姿所倾倒,均不忍出言惊扰于他,恐破坏了这种难得一见的美感,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那白衣人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有人行到背后,只是静静的对着流光塔,半晌,他抬头望天,用一种无限惆怅、无恨悲伤的声音吟唱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他用缓沉的声音吟唱,声音如同静夜里乍起的秋风,又如同寒冬里纷飞的雪絮,充满了凄凉自伤之意。众人默默听来,竟都无端的涌起悲怜之意。唱完他复又泣道:“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若华啊若华!这些年来你可真做到相思与君绝?你又叫我如何能勿复相思啊!昨夜的风,是你来到我的窗前吧?你可知我年年痴数春星,呆看秋枫,漆灯风飐,刺骨凄凉无处说啊!当年你为何不肯见我一面听我辨上几句再走,为何命运要捉弄我至如此地步啊!”清洛听他言中无限凄凉悲苦之意,心下哀怜不已,只觉这人遭爱人离弃,可怜至极,她天性纯善,见那人哀哀欲绝,忍不住向前几步,轻声安慰道:“你,你不要太伤心了,这样会伤身体的。”白衣人听得她言中尽是淳淳关怀之意,缓缓的回过头来。他缓缓的回过头来,众人看到的是一双饱含沧凉与绝望的眼眸,那双眼眸似是看破红尘,但又似是饱含深情。待得他缓缓的用眼光扫过众人,众人又感觉好似有一柄寒剑凌空袭来,攻向各人必救之处。他的眼神如一剑,又如数剑,其中自然圆润,了无阻碍。待得他眼神望过李清洛和林归远时,略略的停顿了一下,但这并不损于这一“剑”的圆满,就象山间奔流向下的溪流,在流过岩石时皎然而过,不留痕迹。在他眼神拂过清洛的一瞬间,清洛体内隐隐有真气流动,不象平时练功时的激扬,十分平和,却让清洛泫然欲泣,她好似看到了世间最炫丽的一招,领悟到了从未到过的一种境界。最后,白衣人的眼神停在了萧慎思的身上,这一“剑”终于停了下来,就好象书法大家最后落下的一笔,有绵绵不尽之意,深合“花未开全月未圆”的禅道。萧慎思见他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尽管觉得他眼中剑意大盛,却并不心怯,坦然迎上他的眼神,抱拳道:“这位兄台,冒昧问一句:请问阁下到这流光塔有多久了?可曾在这靖南山中见过何人?”白衣人并不回答,凝望萧慎思片刻,一字一字的问道:“萧—慎—思?”血衣卫们心下大惊,听他言语中略带敌意,不由各自暗暗戒备,深恐蹈上次被燕国皇子刺杀之覆辙。白衣人又望向林归远与李清洛,微微点头:“原来是你等三人,不错,不错,俱是积玉之才,怪不得流光也弑羽而归。”血衣卫们疑虑之情更重,有几人已悄悄向前踏上两步,欲将萧慎思护住。白衣人仰天长笑,袍袖一拂,劲风扑面而来,刮得众人脸上如剑刺过一样疼痛,踏前几步的几名血衣卫更是身形不稳,向后退回两步,刚好退至原先站立的位置。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匪夷所思的武功,咋舌之余,心中都同时在想:这人是谁?是人还是鬼魅?那白衣人见众人惊诧,也不以为然,又转头望向流光塔,叹道:“若华啊若华,今日要取这些人的性命也并不是难事,只是我,我怎么能够在你家门口造下杀孽,怎能让血染红你的门庭,你虽不愿见我,我却不敢拂逆你半分。罢,罢,罢,就让他们多活一段时日罢。”李清洛见他说得狂妄,特别是对萧慎思饱含敌意,不由将刚开始对他有的一丝怜悯之情抛之脑后,嗔道:“你这人,我还道你伤心人必有伤心可怜之处,谁知你原是这等自大狂妄之辈。”白衣人见她说得天真自然,冲着她微微一笑,叹道:“你这位小兄弟倒是心地善良得很,瞧在你今天安慰过我的份上,我就不与你等为难了。”说着袍袖一拂,也不见他怎么迈步,瞬间身形便已晃到山角转弯处,再一步迈出便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众人仍在愣怔间,耳边传来他的悲歌声:“山一程,水一程,身向边关青山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破碎情心梦不成,旧地无此声”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为人诡谲至极,也不知是何许人也。经过此番纷扰,李清洛草草地看了一下流光塔附近,未发现有亲人留下的痕迹,一行人只好怏怏下山而来。一路上,清洛心中只是暗想着那白衣人用眼神扫出的那一剑,觉得那一“剑”隐含至理,仿佛蕴含着上乘的剑学之道。特别是与自己的剑气好似有相通之处,让这一“眼”望过来,她在剑术上的修为竟好象上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她暗自思忖:这白衣人究竟是什么人?到流光塔来又为的是什么?隐隐的,她觉得这白衣人与自己似有莫大的关连,仿佛许久之前就曾见过似的。而萧慎思、林归远和一众血衣卫也都默不作声,皆与她想着同一个问题:这神秘白衣人究竟是谁?及至到得山下,登上战船,清新的河风轻轻拂面,清洛方才从冥想中回过神,她性情自然豁达,既然得知娘亲未遭大难,便心情开朗起来。侧过头看看身边的萧慎思和林归远,想起一事,“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归远见她望着自己笑得神神秘秘,不由伸手摸上自己的面颊,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清洛见状笑得更是欢畅。萧慎思笑问:“三弟,有何好笑之事,不妨说来大家都乐上一乐。”李清洛见林归远兀自在身上东看西看,更是笑弯了腰,林归远瞧着她笑得成了一弯月牙的眼睛和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由心想:只要三弟能时时如此开心,就是天天让她取笑又有何妨?李清洛好不容易撑住笑,挺直身躯。故作正经说道:“我突然想起若是再过二三十年,等二哥到那白衣人一般的年纪,也穿上那样一袭白袍,也学上他仰天悲歌一番,只怕这酸劲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说着板起脸学着那白衣人望天悲歌的样子:“啊,勿复相思!怎能不相思!”表情入木三分,活灵活现,众人见她小小脸庞上故作悲苦深情,不由都笑将出来。林归远见她拿自己打趣,又好气又好笑,调皮心起,双手齐举,故意学着那白衣人的腔调凑上前去:“啊,三弟啊三弟,我想得你好苦啊!”清洛尖叫一声,躲到萧慎思背后,笑岔了气:“唉哟,二哥,你可弄错了对象,等哪天我有了二嫂你再如此深情告白才是啊。”林归远却不肯放过她,口中胡言乱语,追得清洛围着萧慎思身子直转,萧慎思被她扯着衣襟身形乱晃,见他二人嬉闹,口中直道:“胡闹,胡闹!”笑声中一行人回到了开州城。回至府衙,林归远和李清洛自去房间探望昏睡中的李正益,而萧慎思到前厅处理军政事务。萧慎思刚在前厅坐定不久,便见何副将匆匆的走了进来,禀道:“启禀将军,刚才燕军向我军中帐射来一支箭,箭上附有一封信。其后燕军便有秩序的撤退,末将不敢擅自追击,特回来向将军请示。”说着递上来一封信。萧慎思将信展开,只见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明春再战”。萧慎思沉吟一会,问道:“燕军可是真的全部撤退?”何副将答道:“燕军确为全军撤退,而且撤退得极有章法,没有任何可乘之机。”两人再商议了一会,都觉燕皇此举实是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他此番带兵大举前来,若说只是为了接应败退的皇子,那为何来得如此之巧?如果不是为了接应,那为何又匆匆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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