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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宫廷画院的画家孙勰,他目识心记,回去便拿起画笔依着脑中的印象画下了一副侯府宴饮图,速速呈到了皇帝面前。小皇帝皱着眉,冷眼看着那画中淫乱放`荡的梁敬,语气三分喟叹,三分放松。“梁敬…”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画中的小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他抬眼看了眼窗外,明明十几岁的年纪,眼神却比夜色幽深。侯爷生日一过,天儿迅速冷了下来,梁敬说要给梁拥找个夫子学读书写字,夫子来是来了,每日却都是愁眉苦脸的回去的,梁敬对读书人还是很尊重的,叫人把梁拥带过来盘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让夫子每日唉声叹气,梁拥就跑到屋里把自己写的字拿过来给梁敬看,还说:“就是这个,夫子每天看了我写的字都要叹气。”梁敬定睛一看,可不是嘛,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这字别说夫子了,他看了都忍不住想打他。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写个字能写成这样?夫子教你写字又不是教你画画,你就算画画能不能画好看一点儿,丢人。”梁拥再小也知道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他垂头丧气不出声,梁敬叹口气,拽着他手一笔一划教他写,他梁敬别的本事没有,字写却是顶好的,儿时读书虽然诗作的一般,夫子看了他的字却是会网开一面,夸他那么两句。他握着梁拥的小手,教他笔画顺序,教他怎么写才看起来爽朗又劲道,梁拥不知轻重,手上粘的墨汁全都抹到了梁敬衣服上。好不容易写了个能看的字,梁敬直起腰,满意的点点头,刚想夸句孺子可教,顺便表扬一下自己教的不错,低头便看见自己衣袖上斑斑驳驳几个手掌印儿,他到嘴边的表扬,瞬间就咽了回去。“梁拥!”“啊?”梁拥瞪着双天真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骂他的话在嘴边居然没说出口,他起身走了。养儿子有什么用?他真的有些头痛。屋外的簌簌寒风砭人肌骨,梁敬在屋檐下踱步,下人拿来了裘衣给他披上,他想到了什么一样顿了顿,然后交代下去,“天儿冷了,给世子做几套裘衣。”恰时梁拥从屋里走出来,在门槛那露出半个脑袋侧身望他,“爹爹,还教我写字吗?”梁拥好像越来越黏他了,遥想初见时他还是那眼里露着凶光的小狼崽,浑身都是刺,碰也不让碰,这会儿已经学会收起自己的爪子把自己柔软的肚子露出来了。梁敬哼了一声,道:“不教了,教也教不会。”他放`荡惯了,在如何狠毒的话都是说过眨眼便忘了,所以他没看到梁拥站在门槛旁,小手扶着门框,拳头偷偷攥了起来,他只消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那小子的眼神由期盼到失落,像夕阳落尽时满目的金辉霎时失去光泽。但侯爷没有回头,他从不回头。他是王孙里活的最磊落的那个,但磊落是要付出代价的。冬日的第一场雪就这样翩然而至,谁能想到恶名满京师的小侯爷一脸赖相,竟是最怕冷的那个呢?这场雪还未下他便整日里捧着暖炉在侯府里转悠了,梁拥那小子却不怕冷,越冷的天气他跑习武场跑得倒是勤,传到梁敬耳朵里,他也懒得管他,摆摆手由他去了。他捧着暖炉难得的站在庭前的长廊看雪,眼见着这雪一点点盖住地面,然后一个毛茸茸的小小身影从远处跑过来,在地上留下一串儿小小的脚印。梁敬皱了皱眉,没意外地看到他“扑通”一声滑倒在地上,然后拍拍身上的雪,又迈着小碎步噔噔噔的跑过来。待到走进梁敬却是心里一惊,这小子嘴上全是血,半个领子都被血洇湿了。那小崽子,指指自己的嘴巴,梁敬凑近一看,“噗嗬”一声笑出来,“门牙摔掉了?你真行。”“侯爷…”梁叔指指地上干干净净的雪,道:“世子可能不是摔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换牙了。”换牙?梁敬吃了一惊,回头看梁叔,“你怎么知道?”梁叔明明没有孩子,怎的对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事儿如此清楚,梁叔抿了抿唇,低声说:“老奴也算是看着侯爷长大的。”梁敬霎时就沉默了,他蹲下身裹了裹梁拥身上的裘衣,道:“张嘴。”梁拥便老老实实的张开嘴,梁敬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血迹,揪着他的下巴,一脸嫌弃,“真丑。”梁拥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立刻闭上了嘴怎么叫都不张开。梁敬有些惊奇,问:“他这是生本侯气了吗?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小性子,比那些个小美人还难哄。”梁叔恰时安慰梁拥,“世子,侯爷跟您开玩笑呢,全晋宁读找不出比您更俊俏的孩子。”梁拥听了便直勾勾盯着梁敬瞧,那眼神叫侯爷也只好放下身段,沉声道:“是是是,拥儿是最俊俏的那一个。”梁拥很受用,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颊上。梁拥愣了愣,捂着脸问:“你这是跟谁学的?”漫天大雪里,人影萧疏的看不真切,梁拥隔空指了个方向,他霎时就黑了脸。——————————十二“我看他们亲一下就笑了,爹爹怎么不笑呢。”梁拥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出来的话稚气却分明教他心里一颤。他黑了脸,霎时想到了什么,抬脚迈进了雪中。“侯爷……哎,侯爷……”“侯爷,您这是做什么,这雪还没停呢,等老奴去找把……”“伞”字还没说出口,梁敬脚步一转,抬脚踹开了焕风的房门。寒气猛的一下灌入屋内,覆在门框处的细碎冰凌渣子霎时化成点点冰晶。“啊!”屋里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会突然有人过来,忍不住叫了一声,衣衫半褪,脸色潮红,却一点不像是吓的。梁叔进屋也深吸了口气,随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梁敬冷眼看着那床上纠缠的两个人,可不就是焕风和那个名字他都记不太清楚的远山吗。呵……前不久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能搞到床上去。梁敬甫一摆袖,桌子上的花瓶“啪”的一声落地。“侯…侯爷……”焕风一惊,“侯爷,您怎么……”“爹…爹爹……”一个稚气的声音钻到他耳朵里,梁拥居然也跟来了,他转身挡住梁拥的视线,道:“梁叔,带世子去休息。”梁叔应了,抱起梁拥就往外走。“你们两个可真是叫本侯刮目相看啊。”焕风和远山两人连滚带爬跌到地上,捉奸在床,辩无可辩。梁敬眼中墨色深沉,怒不可遏,“谁给你们的胆子!”远山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嚎,毫无形象可言,一双眼泪汪汪,“是远山下贱,不关焕风的事,侯爷您要责罚就罚我一人。”“远山……”焕风扯住了他的袖子,眼里全是哀求,“不要再说了。”梁敬心头火冒三丈,合着还是他棒打鸳鸯了是吧,他抽出腿,一脚踹开了远山。焕风爬到他身边,唯恐他哪里摔到碰到,揉着他胸口,满目忧愁。梁敬心梗,郁气难纾,挥一挥手,两人就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顶着寒风被他发放到西北戍边。侯爷是个狠人啊,焕风想。他最后抬头看了眼侯府门前烫金的匾额,暗嘲自己居然被他一时的温柔蒙蔽的双眼,以为他和那些传说毫无瓜葛,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他握紧了远山的手,问:“后悔吗?”远山眉眼潋滟,见他一脸认真,勾出一个笑,回握回去,“值得,焕风值得。”焕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花楼里谁都争当头牌,头牌不必挨打,不必挨饿,还有干净的衣服,他费尽心思当了头牌,他是那条街上的香客都听过他的名字。然后他进了侯府,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期侮他的婆娘见到他也要敬他三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人啊,永远不会知足的,尤其是见过人心险恶后,居然还期待有个人能真心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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