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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的淞音开始琢磨起迁都的事儿来,褍阳左临沧海,沧海直达丹华;右卧于眠山脚下,眠山巍峨,连绵千里;南达锦阳这个已显落寞的旧都,北靠千里平原,又不乏重重险关崇山峻岭做倚靠。既享河海交通之利,又坐收千里沃野之旷远,离得锦阳不过几百里,同样的富庶安宁,气候和交通都好。
而兰家属意的青阳,四面环山,山峦绵延百里,若有战乱者,倒是一道天然屏障,最妙的是青阳虽被山围绕,却并不封闭,好几条要道通往容国的几个重要城市,可攻可守。只是方位向北,不若锦阳四季如春,反而夏有酷暑,冬有严寒,性格更酷烈一些,犹不失为一块风水宝地。
定都确是大事,兰后与新帝要何去何从,怕是远在异国的自己难以预料。
但此时的褍阳,不过是一处繁华小镇,如果淞音这时候贸然去褍阳,如果迁都的事儿没成,自然没什么意思。
若是此时动身回上阳宫,说不准跋山涉水到达宫城时已经人去楼空,不如在此守株待兔,相时再动得好。
家族的陨落,锦阳城大势已去,淞音仿佛一根没有方向的浮木,又或似无根的浮萍,孤单而空寂。淞音搂紧了怀里的睫雪,此时此刻,只有睫雪这小小的人,能让她感到温暖和慰藉。
虽然仍未能在低落的情绪中抽离,淞音已经清醒地在为两人的生存做打算了。
如果终日里游手好闲,怕日子长了连餐饭衣衫都要承华熙的恩,心下琢磨着生钱的路子,想来想去觉得售卖字画最可行。
华熙听了她的打算便打趣起来,“吆,淞音可真不简单啊,我记得在容国,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到走这一步?不如我给你留意,直接在雄州城找个英俊的权贵嫁了,这才是正经容国大家闺秀的正途吧!”
本是玩笑话,倒说得淞音伤感起来,出得容国,竟归期杳然,家已无家,国也是他国,四周之内都无所依,只有脚下这一点点借来的地盘,方是容身之地。
伤感归伤感,事情还是要做的。
淞音日常着闲时,总爱画画,因此上手上也有了一沓子,但那都是兴之所至,如今既要售卖,少不得了解世人的兴致所在,她拉着睫雪的小手,在商户云集的雄州街道上走了十来个来回,记住了每一家售卖字画的摊子的特色,在睫雪连续吃完了许多种零食之后,淞音也隐约知晓了不同风格字画的受欢迎程度。
也许是对这座依然陌生的雄州城有了亲切的感觉,淞音很快甩掉了回不了锦阳城的失望和落寞,转头就将心力投注到了自己的画里——淞音是个贪心的人,依然不能舍掉骨子里的那种清高,她没有画最受欢迎的那种繁华热闹的市井画,依然延续了自己画画的风格——清丽,舒朗,带着点沉静和冷漠的疏离,然而画里的景与人,都已经不再上高高在上的飞檐流云,天人一般惊艳,换成了雄州更具人家烟火的寻常巷陌,市井小娃,更多的,还是人们最爱的花草鸟兽——毕竟,这些画,是要换她和睫雪两个人安身立命的银子的。
淞音似是想一鼓作气,扫荡此前所受的委顿与压抑,每日画了美景琼花,富贵兰芽在纸上,反正颠沛流离,沧桑巨变是容国的事,而在丹华,是触目可及的繁华热闹,乐业安居,自然喜欢的全都是鲜花着锦,乐趣安然,若然自己不在画中将心中那份沧桑藏起,这画还有谁会中意?
睫雪一天天大了,容国的新都城还是没有建成——听说庄家出了事,庄家未来的继承人庄勉和景麟的二子景迟一起郊游,被风吹到,突然病重,竟至一病不起,庄相的头发一夜全白,甚至连迁都的事也无心去理,兰后与新帝也趁机不提,事情渐渐耽误了下来。
淞音此时却打消了回容国的念头,她隐隐地觉得,半藏半露躲在兰后身边的兰家,仿佛一只不安分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搅混朝堂,而兰后似乎无力抗争,就算是庄家,怕也不是善类。
锦阳城的明天,说不定还会有怎样的波诡云谲,她若在这个时候回去,恐怕没什么意义。何况庄苒的女儿在自己这里,也许,自己可以找找庄家在丹华的眼线,如果庄家肯出面给她个回复,而不是永远在这里听着华熙和华钦的转述,她才能真正心里有底。
淞音心神已定,本想再次去找欢姐,若她再回容国,托她去瞳华庄送信,又怕这样一来,睫雪的身份会彻底暴露,只能压下性子,继续她漫漫无期的售卖字画生涯。
闲杂之时,忍不住一点一滴地将容国的一切画了出来,彼时的每一个人,细微的动作,表情,平日里忽视的一些细节,统统都在脑海里复活,变得生动起来。淞音一张张画着,不停地将走过的路一步步复原。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若隐若现,又似有似无。
淞音在心底感叹,再深沉的机谋,过经过时间的洗礼后总会显形露迹,那些起初将人笼罩在云里雾里的东西,仿似在不经意间,露出一点点真面目,如同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阴暗,都会一点点暴晒在阳光下,也许有一天,哪怕一丝一缕都会纤毫毕现。
这一日淞音正在门前晒画卖画,睫雪就跟在屁股后头跑前跑后,原本她之前是在地上摆摊的,虽然这绝对是个难堪的事情,但淞音很坦然,华熙忍不住叫底下人给她寻了一间小小的铺子,几番打理,倒是绝对的清新雅致,淞音也不再推辞,搬了进去。
她的字画铺子布置的雅致,颇得富贵人家的青眼,生意不错,有时便顾不上睫雪,好在睫雪跟街上的人混得很好,她长得可爱,又爱笑,一张嘴也脆生生的甜。
这天字画铺迎来了一位有小小姐随行的贵妇。那小小姐同睫雪一样的年纪,穿一件粉紫色的衫子,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非同一般,同睫雪站在一起,同样的出众,两个顽童也互相喜欢,就在她们的手要拉到一起去的时候,那贵妇一个眼色递过来,立刻有人把她们拉开了,并随即把那孩子拉着手护到身后去,对着一脸失望地睫雪鄙夷地瞧了瞧,那眼光明明白白地说着,一个小商户的女儿,也配拉我们的大小姐。
淞音的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烫,庄苒的女儿,就在她淞音的膝下,却要对着这样的嘴脸,鄙夷地嘴脸。
那贵妇面无表情,盯着淞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就是华钦一眼看上的那个容国女子?”
淞音忙边界:“夫人说的应该是小女子不错。不过,并不是华钦王子一眼看上小女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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