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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藉中,昔日容貌娇妍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面色蜡黄且丝毫没有生产过后的丰腴状,反而瘦得令人害怕,不修边幅地蜷缩在榻上,只剩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直勾勾盯着皇后。
钟离尔心中震颤一瞬,难以相信眼前人,便是横行后宫前朝,赚尽了天下女子艳羡的贵妃。
祁桑的嗓子因着正日的叫喊而嘶哑,对着皇后冷哼一声,指了指一殿的番子,不屑道,&ldo;娘娘就这么怕死,进殿还要带着这样多的走狗!&rdo;
清欢心中有怒,便不顾礼数怒喝一声,&ldo;放肆!见到中宫胆敢不行礼问安,还请贵妃自矜言行!&rdo;
祁桑看着清欢笑得可怖,枯枝一般的手抚了抚心口,顺了气道,&ldo;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宫女也敢跟本宫叫嚣了!本宫行什么礼?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就是在这儿给本宫下过跪!对了,怎么面前这个瞧着眼生得很?当年那个大宫女,叫什么来着?&rdo;
眼看着清欢气红了眼,她快意一笑,面容阴森,&ldo;哦对,阿喜,是罢?她人呢?怎么不见了?&rdo;
清欢忍无可忍上前一步,被皇后伸手挡住,钟离尔看着祁桑,只对满殿的人轻声道,&ldo;都下去罢,守在门口,本宫与贵妃有话要说。&rdo;
清欢瞧着皇后急道,&ldo;娘娘不可!疯妇若是……&rdo;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劝慰,&ldo;江淇的人皆是高手,你们都在门口,她不敢轻举妄动。&rdo;
清欢这才恨恨瞧了贵妃一眼,带着人退出了内殿,将门阖上。
殿内只剩她们彼此,皇后没有任何虚架子,自个儿搬了个椅子,坐在祁桑榻边不远处,二人平视着,一时并未开口。
过了会儿,祁桑鼻翼翕动,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难堪寂静,冷声开口道,&ldo;你特地来这儿,是看我的笑话?&rdo;
钟离尔轻笑着摇头,&ldo;庶妾生女,本宫作为嫡妻,来看看庶女是情理之中事。&rdo;
祁桑看着她,忽地放声大笑,眼角直笑出些许泪痕,&ldo;庶女?娘娘若喜欢,便抱了去罢!你是不是以为,教人抱走这个贱货,是对我的惩罚?&rdo;她笑容放肆,盯着她用力道,&ldo;你错了!我倒要谢谢你解脱了我,我巴不得她赶快去死!现在就去死!&rdo;
皇后轻轻蹙眉,女子身上的气味腐朽而酸臭,拿手遮了遮口鼻,她想,大概是祁桑并未一举得男而恨上了自己的女儿,若这胎是个皇子,祁岚许也不会冒险反了。
钟离尔看着她,冷了眉目,语气却仍是淡淡,&ldo;本宫早告诉过你,花无百日好。&rdo;
贵妃打断她,有些轻蔑与悲悯地问,&ldo;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rdo;
皇后闻言垂眸想了想,这些年点点滴滴都在眼前如同走马灯转遍,入宫失宠,母族失势,父母兄长和砚离的死,到如今几度垂死回生。
再抬眼,她对眼前的始作俑者笑了笑,眼眸沉静且笃定,&ldo;相反,我从未这样想过。一切离开我的,我当作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淘漉了虚情假意,剩下的便都是真情真心。一切使我痛苦的分别,我虽难以接受,却还能为了他们再度站起来。&rdo;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地与她道,&ldo;就像今日,能见你这样的狼狈,亲眼看你生不如死,看祁家大厦倾塌,便是我要的。&rdo;
祁桑看着面前仍是珠光宝气凤仪万千的女子,咧开嘴无声的笑,眼泪再度汹涌,她哑声问她,&ldo;你恨我么。&rdo;
钟离尔这次并未犹豫,坦然笑道,&ldo;恨过。&rdo;
祁桑点点头,冷静叙述了她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ldo;你不爱他了,可真好啊……&rdo;她语气悲凉,合上眼,泪珠便断线一般,砸到她的锦被上,艳丽的玫色,她却一生都不得用红,&ldo;不爱一个人,便不会被他伤害,你已经解脱了。&rdo;
钟离尔看着她,百感交集,缓缓出了一口气,&ldo;你我二人的名字,却恰好是一首诗。&rdo;
她的声音响在殿内,朱唇开合,念尽了眼前人的一生,&ldo;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rdo;
女子通红的双眼睁开,看着她摇头,自嘲地道出下一句,&ldo;桑之落矣,其黄而陨。&rdo;低低笑了几声,她接着道,&ldo;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及尔偕老,老使我怨。&rdo;
钟离尔笑出来,附和颔首,有些难言的感慨,一字一句地重复,&ldo;是啊,及尔偕老,老使我怨。&rdo;
她似是有些累了,看着皇后的双眼恨意敛了几分,剩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与她这一生相识,剩下的无非是抽筋扒皮的互不相容,与感同身受的可悲,&ldo;你到我这里来,说上这么一番话,我却还是那一句‐‐不要以为你足够聪明,能洞察一切,你与我,都是人家的棋子。不同的是,我是那枚一早注定的弃子。&rdo;
皇后颔首,不置可否,仍旧未带任何感情地宣告,&ldo;本宫依旧不会手下留情,祁家得亡,你的女儿要给砚离偿命,你,也要死。&rdo;
她站起身来,再不留恋转身走到外间,帝皇平日留宿辟出的书案软榻,已经蒙了一层尘,昭示着这座宫殿女主人的失宠,她不知为谁而感慨冷笑,&ldo;所谓宠妃,不过如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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