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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得出,章夫人前半句说的是连烁,后半句,却说的是江淇。
钟离尔心中百感交集,只得抿着唇颔首,&ldo;媳妇知道娘的心……&rdo;
妇人恍惚的笑容有些憧憬与雀跃,皇后不知她瞧见了谁,浑浊的双眼中竟光彩熠熠,&ldo;这世上,最难的事便是两个人相携到老。娘没有这个福气,可你若能放下心结,这难事于你而言便是易如反掌。他心里有你,你心里亦有他,这可多好啊。&rdo;
皇后握着妇人的手,给她擦拭额头的汗珠儿,章夫人瞧着她模糊的轮廓,轻声道,&ldo;人活一世,总要先送走些什么。我的孙儿,与我那可怜的孩儿都命薄,不知他们可好?娘先走一步,替你们去照顾他……&rdo;
钟离尔再听不下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下,紧紧握着妇人的手急道,&ldo;娘别胡说,您的身子定能好起来的……&rdo;
言语苍白无力,章夫人慈爱地笑了笑,拇指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背,&ldo;娘就只有一个心愿了,你们都得好好的,咱们百年之后再会,娘想看见高高兴兴的尔尔。&rdo;
她捂住嘴唇不哭出声音,径自摇头,妇人眼皮沉沉,似支撑不住,渐渐下落,终至缓缓阖上。
交握双手的力量蓦地减轻,斯人已去,千呼万唤也再难回。
她曾异想天开地祈求生离死别皆有定数,可这一生,到底是有送也送不完的故人。
皇后吩咐了宫人将噩耗送往乾清宫,清欢扶着皇后,由秋穗引出殿,远天高阔,院内染就一片澄黄,是那日他离去时无二的景致。
秋穗转身,给皇后行了个礼,垂首道,&ldo;奴婢逾矩,说句大不敬的话,仍想请娘娘宽心,这深宫吃人,毁尽了女子。如太后与夫人这般的心有所念,西去极乐却不见得是苦事。&rdo;
她回首,环顾了不算大的院落宫室,惨淡一笑,&ldo;这四四方方的天地,就是她们的一生了。姑姑说的是,前路漫漫,来日方长,有何可哀戚之人,有何可执着之事?&rdo;
皇后顿了顿,与秋穗道,&ldo;本宫想要送夫人的骸骨出宫,与其夫同葬,烦请姑姑妥善料理后事。&rdo;
秋穗颔首,妇人的一双眼如古井无波,看透了这巍峨皇宫中几十年的苦乐荣辱,终归只剩平静,&ldo;娘娘肯为夫人惦念操劳,奴婢自当尽心而为。&rdo;
清欢搀扶着皇后,踏出这个熟稔至极的院子,斜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发上珠玉琳琅倒映在砖瓦之上,似一把把悬顶利刃欲锥人肺腑。
清欢瞧了眼出神不语的皇后,轻声叹道,&ldo;娘娘若是心里不痛快,便与奴婢说说罢。&rdo;
她眼珠半晌才恢复目光,迟缓地瞧着眼前的汉白玉宫道,声音飘忽沙哑,&ldo;当年入宫的那些人,不论是我的敌人,还是我的亲人,血仇至爱,都已一个个离我而去了。放眼这宫里,终究是爱与恨皆所剩无几。&rdo;
准备南飞的鸿雁盘旋在上空,她阖了双眸,笑容苦涩哀戚,&ldo;人活一世原是不能回首来路的,只管走下去就对了。若有这般可停下回眸张望的时候,方知来路何其苍凉,前路何其孤寂。&rdo;
鸿雁却并不肯与她托山盟,径自往南飞去,再未留恋回首。
趁着中秋佳节的当口,皇帝一道圣旨,将启祥宫抚养着恪安公主的和嫔赐封和妃,一并赏了些许金银玉帛。
夜宴时候六宫便齐齐恭贺和妃,继顺妃、兰妃后,宫里又有了一个妃位,出身太后母家,且抚养着公主,不可不谓尊贵。
因着帝皇身子不济,早早便离了席,皇后凤仪万千,坐在上首依次喝了嫔妃敬的酒,酒过三巡,歌舞平平,后妃皆意兴阑珊,夜宴也就这么散了。
贤嫔与慧美人一道往回走,夜风里有些凉,慧美人拢紧了披风,对着贤嫔低声道,&ldo;姐姐也是早年服侍皇上的老人儿,是颇有资历的。李婕妤、安嫔、婧美人等无功晋位分,郑才人和那两个选侍出身低微更不值一提。宁嫔和容嫔一样,若是升妃位皆名不正言不顺,这宫里就剩下姐姐与庄嫔还能再提个妃位,可庄嫔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下一个可不就轮着姐姐了?&rdo;
贤嫔拿帕子掩了掩唇,遮掩了一抹冷笑,&ldo;妹妹此言差矣,皇上若是还想封妃,下一个也只能是宁嫔。&rdo;
慧美人登时不解低呼道,&ldo;这是为何?&rdo;
贤嫔瞧她一眼,压低了声音,&ldo;宁嫔兄长在前朝正是得力的时候,又素来与皇后、兰妃走得近,若是本宫有子,便另当别论。可如今一众妃嫔都是一样的一穷二白,自然先可着她升迁。&rdo;
慧美人若有所思点点头,贤嫔笑着拉着她的手,&ldo;妹妹怕是与我一样,心有不甘罢?可要我说,和嫔这妃位却实在是个捡了便宜的,换做我,给人做嫁衣的事儿,不要也罢。&rdo;
身侧的女子疑惑挑眉,难抑讶异,&ldo;姐姐这话怎讲?&rdo;
贤嫔煞有介事笑了笑,&ldo;物以稀为贵,宫里妃位愈多,便愈不值钱。顺妃的位分是卖琉球的面子,兰妃是因着有了皇子,和妃白捡了个便宜公主,皇上怎么不早不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她晋位分?&rdo;
脑子里有什么答案一闪而过,可慧美人却捉不住,只得呆呆瞧着贤嫔。贤嫔笑容愈发神秘莫测,只缓声道,&ldo;这些年皇上到底对谁好,妹妹还瞧不真切么?为了怕兰妃膝下有着二皇子功高盖主,不惜拖着病体再给和妃晋位分,还不是怕兰妃有朝一日分了皇后的权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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