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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算震惊,第一次正视小公子眼睛,感叹道:“公子长大了。”数日之后,小公子将冷琦痛殴一顿,对他冷冷道:“送来那日,你身上便有无数旧伤,可见你经常被人殴打,身躯应是练得健如青铜,可惜你的眼睛泄露了太多仇恨……所以你什么时候学乖了,我什么时候就不打你。”一个月后,冷琦俯首。当日,小公子唤人将一条彩鲤放进一方深洼,勒令冷琦天天钓鱼修心;又将躲在竹林里的银光拖出来,要求他钉扎飞扬在风中的黑发。43童年(下)秋叶依剑在辟邪山庄过起了清修苦练的生活,听潮起潮落,看日出日没,任那似水流年,缓缓沿着无方海岛经过。每日丁卯时起漱,披着晨雾下到海底练剑四个时辰,午膳后再练剑三个时辰,吴算恭立海畔等着公子回来。晚间接受东阁先生传授的课业,直至癸亥时休憩。但是东阁先生很快发现,公子经常逗留青衣营,通宵达旦地阅读东阁里的藏书。晕黄的烛火摇晃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影子,他常常盯着窗格上的俊秀侧影,心里只觉苦涩:十二岁的公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过早地失去了为人的乐趣。众人每日看着公子出落得越来越俊美,人也越来越冷漠,心照不宣地一改称呼,均是唤他为“公子”,亲眼目睹他的所作作为,谁还敢对他不恭敬理让。青衣营里古柏森森,遒枝百结,绿树伞盖如华,层层叠叠地掩翳了院落。终于有一天,白衣公子冷然出了阁门,自八岁起历时整整四年,他读完了东阁里的所有典籍。天文地理,星宿卜筮,诸子百家,除了医药汤石未曾涉猎外,其余知识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他脑海里。不同于吴算,诸葛东阁察觉到了公子的城府,是在他十二岁的一个午夜,正值高烛秉照之时。灯火荧荧,胜似繁星。阁外冷风摇撼长青树木,室内龛焰犹青,香炉未尽。秋叶依剑的面目在烛火摇曳下,唇红肤白泠泠闪着寒影,人虽俊美如玉,尤带冰雪无情。东阁对着正襟危坐的公子,撩开青袍屈身侧落,语声顿挫地为他读史:“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秋叶依剑一直像个影子一样,静静地坐在桌案后。长长的黑睫垂落眼脸,小刷子似的抖散烛火:“慢,先生。”听到此处,他缓缓抬起双眸,一汪静潭不起一丝涟漪:“不必念了。”东阁有些惊奇:“公子,为什么?”“项羽必败。”秋叶依剑并未多说,仅是清淡说道:“如果先生要传授课业,我只想学一件本领。”“公子请说。”“我要学一种方法,一种用一次就可以杀死所有敌人的方法。”他的墨玉瞳仁丝毫未颤,像那小涧的鹅卵石一般透着冷清,“除此之外,我一律不感兴趣。”东阁想了想,公子似乎只知道练剑,平素里没见他对任何事物多瞧一眼,不由得追问:“公子,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难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你好奇?”白衣寂寂,身影沉稳,秋叶依剑面目冷漠不变,回答:“万事万物与我何干?”东阁心中大恸,叹息:“是什么造成公子今日如此冷漠?”烛影如云飘忽,投下一片阴翳在白玉面容上,昏暗而不分明。秋叶依剑默然思索一刻,才凝声答道:“我小时在海底水晶阁练剑,对阁子外五彩带鱼很好奇,外公知道后,将练功阁外撒上毒药,四岁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一条鱼;六岁时我捉到了船只遗漏的花纹豹,将它藏在假山底,第二天去看时,豹子已经死在了水池;八岁生辰我得到了一只鹰,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想必它也会死在外公手里……先生,你说,既然东西都要死,我又何必去怜惜呢?”秋叶的面容雅致如仙,繁复白色宫装一层一层飘拂散开,将五官精致的少年衬得明月般耀眼。东阁对上他清寒的眸子,顿时忘了言语。“如果去了海底的那间水晶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秋叶依剑伸出两根长指,缓缓地掀开一页纸张,身形没有一丝松动,“先生既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请回。”东阁对他下的逐客令颇为震惊,素来冷漠讲礼的公子也直言不讳,不再满足西席(老师)所授学识,这一点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吐出来,令满腹才学的诸葛东阁怎么也接受不了。“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公子为何先前说项羽必败?”临走前,东阁想起史记所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秋叶依剑并未正面作答,仅是譬如:“如果我是项羽,在刘邦利用项伯来游说,以为事成而高枕无忧时,我当晚就会提起本部大军,夜袭霸上,彻底地斩草除根,杀得他措手不及。”东阁极为惊异,面色怎么也按抑不住震撼:“公子效仿三国之周郎?反施反间?”秋叶依剑冷漠不语,算是默认。东阁收回迈出的右腿,叹息:“我记得小师弟(聂无忧,此时正在岛上)初读此史时,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我若是刘邦,也应隐忍不发,谋定后动’,现在看来,两位公子秉性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秋叶依剑端坐不动,右手微扬:“我对那病罐子不感兴趣,送先生回府。”此夜过后,诸葛东阁深思熟虑一番,终打定主意面禀叶成安,将公子送到了开封接受更多的学识。叶成安出手阔绰,早在秋叶依剑十二岁成人礼之前,擢万两黄金替外孙修筑了东街世子府邸。叶成安察觉到了秋叶依剑冰冷渗骨的变化,思前想后,在外孙十二岁成人礼这晚,送来了一份大礼:苗疆第一美女白璃。白璃虽说只有十岁,但柔软的腰肢、玫瑰色的唇瓣已经描摹出未来出尘美人的胚子。她堪堪掠过一眼公子的面容,惊觉宛若天人,在触及到一道冷漠的眼神后,又忙不迭地羞愧埋首。“这是什么?”白璃听到冰玉雕刻一样的白衣公子吐出几字,难受得快要哭出来。青袍舒缓的吴总管波澜不兴地回答:“禀公子,白姑娘是叶大人钦点之人,以便随身侍奉公子,也是辟邪未来的衣食总管。”秋叶依剑走下阶前,围绕白璃缓缓打量一周:“叶成安送来的?”得到首肯后,白璃轻轻颔首。秋叶依剑翩然转身,扬长而去,空中还传来他冷淡的语声:“这只小雏鸟能撑多久?叶成安不会杀她么?”白璃惶恐不安,吴算淡淡叹口气,明白了公子的恶意。叶大人在公子年幼时就扼杀一切他感兴趣的事物,公子明明知道大人送他侍妾的涵义,他却恶毒地将她唤为小鸟,因为在他眼里,这位花朵一般的小美人和宠物无异。桃花树下看日月穿梭,曲桥廊外看青天流云,一晃四年光阴而过,白璃面容也如庭前桃花,两腮透着娇红,身姿如清柳扶风,盈盈不堪一握,在与秋叶依剑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摸透了公子的脾气,不敢有丝毫越矩。可是叶大人找到了她,给了她一瓶药,要求她倾入到公子沐浴清水里。白璃着实忐忑,公子的鼻子经安颉师傅训练,嗅觉异端灵敏,一旦公子发觉他被下药,后果将不堪设想。然而叶大人如再造父母,不可抗命。白璃迫于无奈,将药水注入了水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一点都不记得……翌日,秋叶依剑唤人将白璃拎了出来,伏跪在他脚下:“白璃。”他低下头,那双寒星熠熠的双眸看得白璃快要窒息,“我从不受任何人制约,听懂了?”白璃低头看看自己凌乱的衣衫,想想身上的红痕,嘤嘤抽泣起来,直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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