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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月19日（第1页）

“地矿手记II（..）”！

●2011年1月19日

老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六岁。对于老父亲的离世，我很难过，也很后悔，后悔老人家离世时没能守在他身边。

父亲生病有些时日了，原来是肺心病，后来又心梗过，入冬后病情日渐加重。1月11日早晨，大弟弟金山给我打电话，要我抓紧回家，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便叫上二弟金松，一起从济南往回赶。到家时，小弟弟金来、三弟媳妇玉臻、妹妹金娟都已守候在老父亲的床前了。老母亲就喊着老父亲说，金兰他们回来了，你不是盼着见他们吗？老父亲就吃力地睁开了眼，眼窝就溢出了泪水，但已没有力气说话了。老母亲把我们叫到客厅说，几天前你父亲就告诉我，吃不下饭没力气了，怕是陪不了你了。还说，不想离开你和孩子们，还没过够啊！

我和弟弟妹妹们与老母亲商量，提出赶快把父亲送医院，哪怕还有一线希望，也要尽最大努力给他治疗。老母亲担心父亲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就说是不是不去医院了。我知道，按老家的风俗，人若在医院离世，是不能再将遗体搬回家里操办丧事的。我就做老母亲的工作，说还是去医院吧，只有尽上最大努力救治，咱才不会有遗憾。再说，如果父亲病老在家中，按照农村的习俗，得照老一套的礼节办理，你受不了，影响也不好。老人家是明白人，就说，行，听你们的。

弟弟们马上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当我们把老父亲抬上救护车时，老母亲突然说要再看父亲一眼，我们就把她搀扶上车，她抱着父亲的头，大声说，你得再回来呀，我还得和你再吵一架……老母亲一句话，我们兄弟姐妹都掉了泪。我们都知道，老母亲和老父亲虽然性格不太一样，但在风风雨雨几十年中的深厚感情却是人所共知的。当我们落泪的时候，父亲的眼窝里再次溢满了泪水……

到了青州市人民医院，医生诊断后，先拿了个治疗方案，又给老父亲输了血。主治大夫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去春节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我还要回济南参加国土资源厅的一个会议。又因为进了腊月，二弟和四弟单位上的事也比较多，所以我们都赶回去了，想尽快把要急的工作处理完，好早点回来陪伴父亲。好在由大弟弟、三弟媳妇和金娟妹妹陪护老父亲，我们放心。在国土资源厅刚开完会，大弟弟就给我打电话，说老父亲精神好些了，医生也很有信心，我非常高兴，叮嘱大弟弟一定要细心护理，说局里还安排了个党政联席会，我主持开完就回去。

局党政联席会主要是研究调度“走出去”的几个大项目和几件春节前急办的事。但我还是放心不下老父亲，星期五一大早，我给大弟弟打电话问老父亲的病情，大弟弟说老人家又有反复，不是太好，他从昨天晚上就找你，我很担心，你快回来吧。我说，开完会我马上就回去。大约10点半吧，会议结束了，我急忙走出会议室给大弟弟打电话，他哭着说，老父亲走了，因为开会你关机，所以没能及时告诉你。我一听心如刀绞，泪水长流。真的一切都晚了吗？我真的应该早点回去陪陪老父亲啊！

赶到青州后，我先去了医院。大弟弟他们已经在医院找了间闲置的房子，设了个临时的灵堂。望着老父亲的遗容，我仍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父亲这一生真的是为我们这个家庭，为我们众多的兄弟姐妹，吃尽了无法言说的苦，受尽了无法言说的累啊！回想那一桩桩一件件难以忘怀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似在眼前。老父亲走了，我们真的没有机会再报答他老人家如山的父爱了！

我向老父亲深深地鞠躬，任悲痛的泪水长流。

我又匆匆赶回老家，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老母亲。她老人家毕竟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老父亲是她老人家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另一半”啊！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老母亲却是出奇的坚强。她对我说，对你父亲你们兄弟姐妹都尽上心了，医院也尽上心了，他走了，就不受罪了，都别难过。丧事你们张罗着办，甭担心我。在重大变故面前，老母亲能挺得住想得开，这真是我们做儿女的福分啊！我真的很感激她老人家。

村上的长辈们也都过来了，和我们商量如何为老父亲办理丧事。我和弟弟妹妹们的一致意见是，一切从简，不大操大办。长辈们都理解我们的心情，支持这么做。

安顿好老母亲，我和弟弟妹妹们又回到灵堂，为老父亲守灵。大弟弟不时地打开棺盖给老父亲擦脸。我们兄弟姐妹也都有了时间把心里话向老父亲倾诉。是啊，过去工作忙、忙，又能有多少时间把心中的话向老父亲尽情倾诉呢？那时候总以为还会有时间啊！望着老父亲慈祥的面容，我们都流着泪说，父亲，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照顾好母亲的……

追悼会那天，村上的老少爷们都赶到青州殡仪馆为老父亲送别。按照村上的风俗，老父亲下葬时，我们抱着老父亲的骨灰盒走到村头，没想到老母亲不顾众人劝阻，跑过来抱住老父亲的骨灰盒就放声大哭。她边哭边说，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总想着别人，照顾不好自己。村上的老老少少都陪着老母亲和我们落泪。

送走老父亲后，我一直在想，我们兄弟姐妹应该感谢我们有一个任劳任怨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又有一个大度开明的老母亲，是他们成就了我们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是他们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姐妹养育长大，成了干事创业的人。现在，老父亲虽然走了，但还有老母亲，我们就还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让人牵挂的家。

对于老母亲，我也确有许多话要说。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她老人家是出了名的严母，对我们兄弟姐妹从小的教育，就是什么事都要争取做到最好。20世纪60年代、70年代，生活虽然十分艰难，她不但让我们兄弟姐妹6个都上了学，而且还要求学习成绩必须要好。如果有谁学习不努力，成绩上不去，她会用自己的一套办法进行惩戒。我记得，从上小学开始，每次考试都得要拼了命地去争第一名，因为只有考第一，才能得到母亲的奖励。如果你考不到前三名，母亲可就真的不高兴了，责骂是轻的，有时还会让你在太阳底下罚站。当时她的最大愿望就是能让我们上大学，后来我终于实现了老人家的梦想。再后来，大弟弟在青州就工，是最早参与企业承包的尝试者；二弟参军提了干，转业后安排到济南市槐荫区委工作；小弟弟也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妹妹在青州市文化馆工作。只有三弟没有离开村子，但把一个小厂经营得很红火。对此，老父亲多次感慨地对我说，在教育你们兄弟姐妹成人上，你妈比我有主见，比我做得好，要不是她咬着牙让你们都上了学，要不是她管你们管得严，你们没有今天这个样子！

老父亲说得很对，如果没有老母亲的严格教育和督促，我们真的没有今天这个样子。就是直到今天，老母亲仍然还在为我们严格“把关”，一年总要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叫回去“约谈”几次。中心话题就是怎样做个好人，怎样做个不让人指脊梁的好官。每次“约谈”后，我心中都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在这样的“约谈”中，老父亲的话一般不多，一般是在送我们到门口时才叮嘱一句，别忘了你妈对你们说的话。

老母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遇上痛苦的事情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老父亲多次对我说，你妈这个人心里能盛事！1995年，我的三弟出了车祸，没能抢救过来。当时我正在国外，老母亲硬是强咽下眼泪，带家人为三弟办了丧事。事后，她老人家一再叮嘱我的弟弟妹妹们，谁也不许提前把这件事告诉我，说让我出国回来先休息几天再说。但在我回国的第二天，儿子就哭着把噩耗告诉了我。当时我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出国时，三弟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不顾爱人老胡的劝阻，喊上在潍坊市环保局工作的小弟弟就往家赶。

见到老母亲，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老母亲也没掉眼泪。不一会儿，老母亲对我说有事出去一趟。老父亲不安地一声叹息，我就知道老母亲去了哪里。当时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到三弟的房间痛哭一场。老母亲终于从三弟的墓地回来了，两眼还发红，但却很平静地对我说，你工作忙，回去吧，家里你放心，没事的。我知道老母亲是不想让我们更痛苦，我真是找不出什么更恰当的语言来安慰二老！但我知道，老父亲老母亲心里一定在流血！

老母亲和老父亲一样，从不因为孩子们在外面担任领导职务而有优越感，向来都是保持低调。从我担任潍坊市委常委和市委副书记以后，不少亲朋好友找老母亲，托她要我办这事办那事，老母亲都是婉言拒绝，常常惹得亲朋好友不高兴，有的还有了成见。但有关村上的公益事情，比如为村上修路，为村上找水打井，为村路绿化等，老母亲却是“理直气壮”地对我“下达任务”。前些年，因为二老年龄大了，我们也“下命令”不让他们种地了。但每到麦收秋收季节，老父亲总是帮老母亲在天井里生起炭炉子，给左邻右舍烧开水，还烙下一大箩饼，谁家因为忙没水了，没吃的了，就到我们家提水拿吃的。有一次我回去，只见天井里摆了十几把盛满开水的暖瓶。我开玩笑说，咱家是个很不错的供水站。老父亲老母亲就开心地笑了。我们家还种了个小菜园，其实二老是吃不了多少的，多数青菜下来都给了左邻右舍和我们。老母亲就是骑着三轮电动车去赶趟集，也总会拉回满满一后斗东西，再一份一份给捎的人家送去。特别是那些家庭困难的，常常连钱都不要。

我们家在村上是个大家族，我的大爷、大爷家的大哥先后都担任过村干部。所以，上头不管有什么惠民政策，谁家有什么需要村上帮着解决的困难，老母亲都是上门督促着大爷或大哥赶快把惠民政策落实了，把谁家的困难帮着解决了。特别是我大哥，有时村上事情多，问题解决得不及时，只要老母亲二次上门，他会赔着笑脸检讨，检讨完马上就着手处理。大哥就曾对村上的老少爷们感慨地说，俺婶子就是个称职的“纪委书记”，是个称职的“理事会主任”。

不仅如此，老父亲和老母亲在公益活动上，也都是争先带好头，做好样子。比如四川汶川和青海玉树大地震，村上发动捐款，二老都是带头响应，村上的捐款排名，总是三弟媳妇排第一，我们家二老排第二。我记得玉树地震那一次，三弟媳妇捐了500元，老父亲和老母亲捐了200元。本家的侄孙和老母亲开玩笑，你们二老捐这么多，我们怎么办？老母亲很郑重其事地说，咱们家应该带头，但我们老俩不能抢头名，应该让你们三婶当第一。

由于二老在村上人缘好，村上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姐妹兄弟在生活上也都记挂着二老。村上下了姜，收了白菜，各家各户都争着往二老家里送。有时我回去，就见天井里堆着一大堆白菜、几百斤姜。我对二老说，这么多东西，你老俩口可怎么处理得了！老父亲病重后，大娘家的哥哥姐姐和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都轮流帮着照顾老父亲，而且照顾得都很尽心。老父亲的丧事处理完毕之后，老母亲做出了一个决定，把办丧事剩余的钱拿出一部分周济长时期陪护的哥哥姐姐弟弟侄子们。老母亲说，为了照顾病人，你们都尽上了心，现在给你们一点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哥哥姐姐弟弟侄子们有的虽然家中并不宽裕，但却坚决不要钱。他们都给老母亲跪下了，流着泪说，照顾老人是我们应该做的！老母亲却不容分说，把装钱的信封一人一个塞到他们手里。

这就是老母亲！

如果有人问我，这一辈子最值得感念的是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我感谢上天让我们兄弟姐妹有了一个厚道和任劳任怨的老父亲，感谢上天让我们有了一个宽容、明事理、有主见又要强的老母亲。

有这样的二老是我们一生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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