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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令天,这里却阴冷得不成话。偌大的厅堂空空如也,家当陈设不多,唯一醒目的是壁上的灯烛,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投落在对面的墙上,拉扯得很长,看上去诡异骇人。阿九凛眸,按捺下心头那丝惊诧,脚下的步子挪动着继续朝内走。撩开层层掩映的珠帘,后头仍旧空无一人。她皱起眉,依稀明白过来,自己大约是被骗了,因为谢景臣并不在这里。她和相府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对那人的惧怕深深烙刻进骨血,恐怕此生也剔除不干净。知道了这个事实,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大意,因为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怪。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异香却在四下里渐渐弥漫开。阿九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闻见那气味,立刻出于本能地抬起手,拿广袖捂住口鼻。那股香味却愈发地浓烈起来,一丝一丝飘散开,充盈了整个屋子,钻入她的肺腑。阿九的神识模糊起来,眸色渐渐不再清明,脑子里霎时只剩下一片迷茫的白,冥冥之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如天籁的梵音,飘飘渺渺道:&ldo;转动灯座。&rdo;她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是魔怔,毫无意识地朝着不远处的灯座走去,抬手,缓缓转动。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扇挂了兰亭集序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暗格,里头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八宝琉璃盒。&ldo;打开它。&rdo;那声音又曼然道。阿九面无表情,没有片刻的迟疑,纤长的指微动,打开了盒子。里头卧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形似蝎,通体呈一种近乎透明的金,只一眼便能叫人寒毛根根乍立。骤然接触亮光,那只常年处于黑暗中的虫子似乎异常亢奋,顺着那纤细的指尖缓缓往阿九的掌心爬了上去。她仿佛毫无所觉,眼神定定地落在前方,空洞而茫然。是时,那声音又响起,嗓音低沉地近乎沙哑,仍旧波澜不惊,只徐徐吐出四个字,&ldo;喜欢她么?&rdo;☆、冷凝香脑子里是混沌的,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浆糊,迷迷茫茫的一片。阿九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唯剩下那道空灵得不真实的男人声音,像是从脑子的最深处响起。那音色没有任何言语能描绘,矛盾的,醇厚得像酒,又清朗似山风,不算熟悉,也不陌生。在那片无边际的虚无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忽地,一阵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自胸前的伤口处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漫过全身,如利刃刺入。阿九痛苦地蹙眉,苍白的唇瓣间溢出压抑的低吟,与此同时,眼前的重重迷雾逐渐散开,映入眼帘的是那盏摇曳的火光,分明没有风,烛芯却在摇曳,消失无踪的一切知觉再次回到身体中,她灵台乍然一片清明。没有了那股诡异的甜香,清醒过来只是瞬间的事。胸口处的疼痛像是要将人硬生生撕裂开,阿九额上冷汗簌簌,皱紧了眉头垂首一看,顿时浑身的寒毛都倒竖。那股凉透肺腑的冰冷触感来源于身下的石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人剥离得干干净净,她一丝|不挂,光裸着身子仰面躺着,羊脂美玉似的肌理笼着一层迟重的金色,居然透出几分圣神的意态。然而阿九来不及羞臊,她眸子惊恐的瞪大,拼尽了全力才能忍住那股尖叫的冲动。剧痛来源于伤口处的一只虫子。通体流金,模样类似蝎,却比寻常的蝎子小许多,正顺着那裂开的伤口进入她的身体。她目眦欲裂,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拂,两条手臂却动弹不得。抬首去看,这才发现双手都被人锁住,长长的链锁,拉扯之下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她骇然大惊,目光再度望向伤口处,那只金蝎却已经不在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道剑伤居然在逐渐愈合,肉眼可见,不多时那处肌理已经重新变得如白璧,再寻不见一丝一毫的瑕疵。隐约能猜到那金蝎的去处。此刻的感受无以言表,一只虫子在自己的身体中,血肉里,缓慢游移,她依稀能觉察到它的存在。这个认知令阿九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腾,仿佛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原是一个冷静的人,此时却再难维持基本的镇定。这一切都怪异至极,那双晶亮的眸中划过几丝慌乱,阿九细细思索,记忆往回倒退,最终在闻见那股异香之后戛然而止。那股香味!她双眸一凛,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方才的迷香令她迷失了心智,看来是有人蓄意为之,在这段不算太长的光景里对她做了什么!脑中又想起那道不大真切的男声,她眸光微闪,记起一个名字。正思忖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在死寂之中响起,她身子一震,霎时警惕起来,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自己所处的这个屋子。简单的陈设,除了身下的这张石床和分列四角的铜鹤灯座,便再没有其它的家当。四面的墙上没有开窗户,兴许是因为长年照不进阳光,这里显得格外阴冷,春令时分,这寒意却带着几分深秋的寂寥,似乎从人心底深处升起。这样的静,愈显得那声响突兀可怖,她眸中划过一丝寒光,听出是从珠帘的另一方传来,因半眯了眼定定望向那烛光不及的暗处。脚步声渐近,一道人影被昏暗的烛光投落在地上,拖得老长,随着烛芯微微摇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入视野,身量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眉如远山,眼若深潭,一片黯淡中,那身白衣醒目得刺眼。&ldo;……&rdo;她倒吸一口气,低声道出两个字:&ldo;……大人?&rdo;谢景臣施施然走近,步伐沉稳,不急不缓,在距离她不甚远的地方站定,不再向前。同人保持三步远的距离是他独特的习惯,他不爱与人接近,对女人尤其如此。清冷的目光望向石床上的女人,视线从足尖一路扫视过去,掠过那堪称毫无瑕疵的身体,最终看向她的脸,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沉寂如水,甚至不曾掀起一丝涟漪。那处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看来这回的功夫没有白费,成功了。线条优雅的唇边浮上几丝淡淡的笑纹,他眼底浮现几丝满意之色,声音出口却仍旧冷冽,&ldo;你能活下来,我很意外。&rdo;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蔽体的衣物,就这样赤生生地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阿九感到说不出的羞耻。她想遮掩,可双手被牢牢束缚,只好攥紧了拳头别过脸不看他,竭力稳住喉头不发颤,道,&ldo;多谢大人饶命。&rdo;听了这话,谢景臣似乎有些诧异,微挑眉哦了一声,&ldo;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rdo;亲眼目睹了那样骇人的一幕,这个女人的反应却很出乎他的意料。她太平静,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他清漠的眼底难得地浮出几丝兴味,侧目觑她,昏黄的碎光在那墨玉般得瞳仁中微微跳动,如满天星辰坠落其中。阿九一阵沉默,半晌才垂着眸子道,&ldo;大人如果希望我知道,何须我来问。&rdo;那副眉眼间早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同棱角,低眉敛目,显得很柔顺。谢景臣并不言语,他负手而立,注视她光裸的身体,眸光清正,不含一丝的情|欲,淡淡道:&ldo;蛊虫在你体内,天亮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穿衣服。&rdo;对于这番解释阿九有些惊讶,难得他会大发慈悲,不过最令她诧异的还是蛊虫两个字。蛊是什么?苗人将之称为草鬼,由毒物炼制而成。原来方才那只金蝎子是蛊虫,她明白过来,眸光微动‐‐他将蛊虫放入她体内,意欲何为呢?谢景臣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收入眼底,忽而勾起唇漠然一笑。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倒是很懂得生存之道,不该问的不问,可见过去的五年没有才白活,她被调|教得很好。他开口,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眼底萦冷意,又似乎兴味盎然,&ldo;知道是蛊,不怕么?&rdo;蛊毒之祸古来有之,苗疆人擅练蛊,能以蛊害人,一触即杀生与无形,天下人无不谈蛊色变。她只是个凡夫俗子,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怕又如何,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相府养着她,她的这条命不会比草芥金贵多少。不能反抗,便只能泰然接受。阿九抬眼,将好撞上那道冷冽如霜的视线。那是一双带着高傲与凌厉的眼,极深邃,如渊,幽若寒秋,仿佛能洞悉一切,令阿九不由自主地畏惧。她自诩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遇上他,往往被一眼看穿。这个人的眼睛像是能看透天机,令世间一切都无所遁形。心头突地一沉,她移开同他对视的目光,&ldo;怕。&rdo;倒是个坦诚的回答。他寥寥一笑,又问:&ldo;知道自己的下场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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