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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墙烂,连空调都挂不住,我w!明明是他们钉子钻歪了!我一只笔插进去,笔头向下倾斜三十度!就他妈这种装空调的水平,能不掉吗?什么破事都埋怨开发商,还让不让我活了?!”苏喻卿把瓶装鲜奶交到林森柏手里,指望能用冰镇牛奶压住她的火气,可林森柏并不是真的有火,她只是觉得憋屈,所以才能飙得起来,要赶上她真生气,人就蔫儿了,压根不用冰镇她,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块冰,这点,没有人比正与林森柏处在冷战阶段的咪宝更了解。“你明知道没问题,干脆把事情交给客服处理就好,再不行,还有经理们嘛,何必自己去查呢?动气劳神的,一星期就瘦了一大圈,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都熬出血丝了,再这样下去,楼没垮你倒垮了。”苏喻卿这几天看林森柏,越看越不对劲,虽然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并不是单纯地因为工作而焦躁。早几年有回建筑工地上出过场大意外,由于一个工人的误操作,导致焊接用的氧液化气罐从高空坠落,爆炸造成一死两伤。开发商最怕的就是这档子晦气事儿,就算明知道是肇事工人的责任,林森柏也无论过往地当即拍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事情压下来,特别是在媒体面前压下来。当时因为公司刚成立没多长时间,客服部公关科尚未成型,各种紧急情况预案只能按已成熟的既定处理流程走。而在正常情况下,开发商能做的也就是发点儿抚恤金,派人疏导工人的整体情绪,提醒建筑公司锁紧工人口风,却并不包括全面封锁消息,于是那几天,林森柏一夜一夜地研究公关危机处理案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一种高度紧张的对抗状态,可就这样,当时的她看起来也没现在这般焦躁,天天愁眉不展,人前动不动就将一把明火烧上了天,人后却又会在办公室里或坐立不安地看着窗外,或愣愣对着手机发两小时呆,且每每出现这两种状态之后就会因一点点小事而暴跳如雷,有时甚至严重到能让早已习惯了她坏脾气的苏喻卿也觉得无所适从。“那群饭桶,我要是放心把工作交给他们,公司早被人挤兑破产了,好在是客服那些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在饭堂叫啊,否则直到现在他们也不会把这种重大异常呈交上来的。”林森柏又开始看着手机发呆,口气明显缓了下来,但苏喻卿唯恐她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赶紧给她条发泄渠道让她再火一把,省得两小时后她又召集客服上来开会,害全公司人晚上七点也不敢下班。“这只能说明公司的管理机制有问题,或者说明你的高压政策令人无法全面发挥,要知道,那些饭桶都是你亲自挑的,饭桶之下的饭桶是由你挑的饭桶挑的,否认他们就是否认你自己。”这么说应该可以了吧?苏喻卿想。平时要是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指责林森柏,她可是会奋起反击的,因为这些话里有不够周密的逻辑和一个任何公司也无法完美解决的问题,林森柏一向反感这种因不推果和鸡蛋里挑骨头的指责,每遇,必会举出种种论据推翻对方结论,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不会,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服软地说出“也许吧……”这种话来!苏喻卿不可置信地走到林森柏面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林森柏,你该不会是病了吧?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要不要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只是最近睡不着而已,没事,一会儿再有投诉信过来你就扫描发我邮箱里,我回家吃点药睡一觉,明天应该会好。”说着,林森柏站起身,摇晃着走出了办公室。她走了,苏喻卿便没理由再留在她办公室里,抬腿刚要离开,视线却被脚边垃圾桶里的一个粉红色物体吸引,她蹲下身去仔细瞧,原来是今早她买给林森柏当早餐的西饼包装盒,取出,打开来,里面六种糕点一样未动,非但如此,那盒子下面还压着个黑红相间的便当盒,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昨晚后勤给林森柏送来的晚饭,此时,里面的饭菜整整齐齐,就连插在束带里的一次性筷子也是原封不动。难怪今天早上林森柏会在看文件时不停干呕,苏喻卿恍然大悟。之-梦-整-理连续多日不吃不睡,就是个铁打的人胃也得坏了。……“钱小筠,我回来了。”林森柏已经习惯回到家就马上对卧室里的钱小筠报告。钱小筠总是沉默的,响亮的回声不断盘旋在空荡天井里,倒也显得挺温馨,因为到了最后,那回声缩短为末尾的三个字,就像屋子里有个人在问,“回来了?”换鞋的时候,林森柏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她敏捷地扶住鞋柜,这才免于一摔,可胃里火烧火燎的痉挛感愈发明显,她捂住嘴,却还是抵不住胃酸上涌,几滴清澈液体从她指缝间渗出,滴落地面,她居然还有闲工夫想象它们像动画片里浓硫酸滴落地面时冒起青烟的样子。可是她也只能想那么多了,因为下一秒她已昏倒在地。146——玩——由于底子好,林森柏并没有熬到陈尸家中那份上。她在昏迷八个小时后自动醒来,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在冰凉大理石地板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得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咬着牙握紧拳头,打算从唯一能动的手开始,一点点将肌肉放松。她想,如果能翻过身,就可以用手去揉捏腿部的肌肉了吧……因为是背面朝天的,若是勉强腿上的肌肉,只会造成抽筋。过了快有二十分钟,她终于能站起来,但全身上下抖得不成样子——室外零下四度,没人在她下班前替她打开采暖的中央空调,靠着良好的门窗密封和早晨的余温,室内才勉强维持在零上八度,没把她在昏迷中冻死就不错了,她该抽个时间去庙里捐它十几二十万香油钱还神的。“钱小筠,你冷就自己盖被子,我先去洗澡了。”林森柏一头扎进浴室,站在花洒下,衣服都来不及脱便拧开热水龙头,打算先让稍高的水温冲去一身冰凉,然后再考虑宽衣解带的事。钱小筠靠着咪宝的枕头,乖乖坐在床上。它在等林森柏出来。可是它等啊等啊,林森柏就是不出来。夜里两点,它困了,所以它孤独地睡着了,它不知道林森柏是几时爬上床的,也没听见林森柏高烧中说的胡话,它在梦里遇见一只白色的大泰迪熊,它和它在漫天花瓣中手拉手转圈圈跳小熊舞,春心荡漾得像尼加拉瓜大瀑布。林森柏在浴室中的第二次晕倒直接导致她肺炎入院,120来接她的时候问她家人联系方式,只剩说话力气的她大言不惭道:这点小病死不了,治好就行,不要管什么家人不家人。可医药费是个问题,她无力起身,又不能直接说出家里保险箱密码,告诉120的医生钱就在里头,拿个一两万的她不疼不痒;她也不能把信用卡直接给医生,因为国内信用机制堪忧,她哪张卡的透支额度都不是小数目,风险比说保险箱密码还大;她不想打电话给父母,她怕他们担心;她更不想打电话给咪宝,因为两人冷战期间她拒咪宝不见,拒咪宝电话不接,这副全然拒绝的姿态已经令咪宝不再试图联络她,现在如果她掉回头让咪宝来当佣人,无论如何不合情理,当然,面子也放不下来……于是她只能让医院通知苏喻卿。苏喻卿院方通知的时候虽然有些意外,但一点儿也没感到吃惊,她单看林森柏的状态就知道林森柏得出问题,只没料到林森柏会选择她来处理这件事。一月三十一日下午四点,她见到林森柏的时候,林森柏正舒舒服服地睡着,穿着病号服的身体藏在白色棉被里,令她看起来像只刚被大雪压死的小白老鼠。医生说,因为林森柏自救及时,肺炎不算很严重,但那是相对她的胃炎而言。苏喻卿很欣赏医生的这种幽默,她差点就因欣赏而赏医生一个耳光。她在林森柏床前坐了半天加一夜,期间眼看着林森柏苍白的脸颊由于退烧针失效渐渐烧红,耳朵里不断钻进模糊的声音,咸意淫,咸意淫……二月一日早晨,林森柏醒了,眼睛一睁开便炯炯有神地放着绿光,她清清楚楚地说:“粥。”苏喻卿立刻掏出手机替她叫外卖。林森柏喝粥时很狼狈,高烧烧得她味觉失调,每一口下去只晓得咸,不晓得香,粥烫,苏喻卿要吹凉了喂她,她死活不让,坚持用她那只颤颤巍巍的爪子捏着汤匙往自己嘴里送粥。粥喝一半,林森柏问:“没有别人来过吧?”苏喻卿说:“没有,你没通知别人,别人怎么知道你生病了?”“没有就好……”林森柏如此回答,可苏喻卿明明从她脸上看出了失望。是因为那个“咸意淫”吧?苏喻卿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可能。她摇摇头,不由苦笑,可她在林森柏身边默默守了八年,早知会有今天。八年之中,她看着林森柏从纯情少女变成花心萝卜,再从花心萝卜变成黄心胡萝卜。她知道林森柏烧迷糊时喊的不是咸意淫,而是钱隶筠,她当然也知道这个钱隶筠就是师家会馆里的妈妈桑,她只不知道林森柏是真心爱着这个钱隶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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