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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第1页）

提到洪武门，又想起大悲。这疯和尚许久未提，我们似乎把他忘了，现在却应交代一下‐‐与太子到南京同日，三月初一甲申，&ldo;僧大悲伏诛&rdo;。[65]你说巧不巧，热闹不热闹，紧凑不紧凑？天下承平，人可以闲得发慌；而终末之世，往往葫芦满缸，摁下一个浮起一个，到处出事，接踵而至，顾头不顾腚。

第二天，朱由崧组织大臣&ldo;面试&rdo;太子，地点是武英殿。其中有曾在北京东宫担任讲官的刘正宗、李景濂，还特地从狱中调出因&ldo;从逆案&rdo;在押、也曾为太子授读的前少詹事方拱乾。能够采取这种姿态，应该说已算较为透明、公开，起码不是掩人耳目。但诸史却都透露背后有些内幕。朱由崧预先召见过刘正宗和李景濂，讲了一句话：&ldo;太子若真，将何以处朕？卿等旧讲官，宜细认的确。&rdo;刘正宗这样回答：&ldo;恐太子未能来此，臣当以事穷之，使无遁词。&rdo;[66]言语都很含蓄，效果却是心照不宣。朱由崧作此想，充分可能；远的不论，本朝即有&ldo;夺门之变&rdo;的殷鉴。至于方拱乾的工作，据说是阮大铖死党、吏部尚书张捷出面来做：&ldo;方至，捷曰：&lso;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释罪，且可以不次超擢。&rso;&rdo;[67]

面试结果，是个假太子。由于事先有部署，面试结果于太子不利是可以预计的。但我们得说，还偏偏并非周密安排所致。太子本身漏洞太多，一些基本事实，比如，&ldo;讲书何地？讲何书？习何字？答多不符。&rdo;[68]所答完全不对。也有答对的，比如太子在紫禁城所居之宫，坤宁宫乃皇后宫室，以及一见到方拱乾即将其认出等。但我们发现，凡答对的，皆可事先做功课。各宫位置，可通过图纸默识于心；轻易认出方拱乾，是因为他有突出的形象‐‐茂密的须髯，而刘正宗、李景濂缺乏明显相貌特征，就完全不认得。

情势急转直下。三月初三深夜，太子被请出大内，再次换了居所，目的地是兵马司监狱。这意味着，他从座上宾沦为嫌犯：初三夜更余，肩舆送太子入狱。时已醉，狱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马侍侧，太子问：&ldo;何人？&rdo;以官对。太子曰：&ldo;汝去，我睡未足。&rdo;良久，问兵马曰：&ldo;汝何以不去？&rdo;兵马应曰：&ldo;应在此伺候。&rdo;又问：&ldo;此何地？&rdo;曰：&ldo;公所。&rdo;又问：&ldo;纷纷去来何人？&rdo;曰：&ldo;道路。&rdo;又问：&ldo;何故皆蓝缕？&rdo;兵马未及答，太子曰：&ldo;我知之。&rdo;[69]

南京紫禁城布局。

最下方，就是洪武门，亦即《续幸存录》所称大悲和尚&ldo;夜叩&rdo;之门。

袁继咸密奏。

左良玉以&ldo;太子案&rdo;起兵，江督袁继咸斡旋之际，将情形连连书于衣带，奏报朝廷。袁继咸同时表明态度：&ldo;宁南以疏救皇太子，臣心之所同。以兵谏，则非臣之所敢知。&rdo;他也完全相信王之明是真的。

相当精彩的场景刻画，单纯以对话，传摹环境、气氛、心理、各人姿态，丝丝入扣，海明威之能不过如此。

这时，出现了一个说法。&ldo;杨维垣扬言于众曰：&lso;驸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类太子。&rso;给事中戴英即袭其语，入奏言：&lso;王之明假冒太子，请敕多官会审。&rso;&rdo;[70]杨维垣和阮大铖一样，崇祯初名列逆案，如今复职通政司，为《三朝要典》翻案甚力；又恰在三月初二当天，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71]。特于此时委以重任，由他提出太子乃王之明假冒之说，恐怕不是偶然的。但他有何依据，比如，自己认识或曾见过王之明，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却一点也不清楚。总之，目前得出两个结论：一、太子是假的；二、假冒太子的人，名叫王之明。

以下，我们不再称太子，姑且也称王之明。

十

换言之，我们认可了被高起潜带到南方，又由高梦箕辗转苏杭、藏了一个来月的这个人，并非崇祯太子的结论。但我们接受这一结论，不是根据杨维垣的那句话，而因另一个可靠证据：当王之明在金华暴露的前一个月，北京也出现了崇祯太子。

其经过撮述如下：

甲申年（1644）十二月廿七日辛巳，有男子找到崇祯周皇后之父、嘉定伯周奎家，&ldo;自称明崇祯帝太子&rdo;[72]。不久，周奎出首告发，来人遂被锁拿刑部。刑部马上抓来周府家奴审问，得知一些基本情况：男子初到周府，就由周奎之侄周绎领去见长平公主。长平公主是崇祯皇帝的小女儿，三月十九日，崇祯自尽前曾执刀亲手砍杀之，断其一臂，因心痛难再下手，公主以此活命，被送至外祖父家。周府家奴说，公主一见来人，&ldo;兄妹相向大哭&rdo;。周奎也留来人吃饭，在家中以君臣礼待之，&ldo;至晚别去，公主赠以棉袍，戒勿再至。&rdo;没几天，又来了。这次，周绎将其留宿，但提出要求：休提&ldo;太子&rdo;两字，只&ldo;自称姓刘&rdo;，对别人说是书生，可以免祸。&ldo;男子坚执不从，乃逐之门外，随为逻卒执去。&rdo;[73]

很清楚，长平公主一眼认出了哥哥，而外祖父与表舅同样确认来人就是太子。不过，周奎与周绎更担心惹祸；长平公主赠以棉袍&ldo;戒勿再至&rdo;，显然出自他们的压力。太子第二次又来，周绎与之谈话，以隐埋太子身份为接纳的前提，遭到太子拒绝，发生冲突，太子被撵出周府。&ldo;随为逻卒执去&rdo;，应该是他被逐出府后，周奎立即报案的结果。这样做，在周奎不足为奇。他对其皇上女婿，从未视为家人，此前我们讲过他不少这种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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