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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洒在光秃秃的小石路上,或直或斜,再远处的路边便是漫无边际的黄沙。深秋季节的夜晚,月光笼罩下的小镇显得格外寂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早进入了梦乡,间或一两声狗吠,也很快被萧瑟的寒风搅得无影无踪。
在一片黑黢黢的寂静中,唯独小镇西南角掌着一小片昏黄的灯火,伴着“叮叮当当”的脆响,给冰冷的小镇夜晚带来些许生气。这是小镇上的铁匠铺,李记铁匠铺,也是黄沙镇方圆百里内手艺最好、名气最大的一家。
“爹,这把刀我已经锻了三次了,你看差不多了吧?”就着炉火的亮光,一名赤裸上身的壮汉把手里的短刀递给坐在风箱旁边默默抽着旱烟杆的老者手里,细密的汗珠顺着壮汉额头流向粗短的络腮胡子,古铜色的肌肤上也布满蜿蜒的汗液。老者停止了吧嗒烟杆,站起身子,微眯左眼,接过短刀,就着屋子中间支起的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唔…还不错,这批货的东家是你二弟介绍过来的,以后要长期供哩,马虎不得,再镗一遍吧”,老者说完,把短刀递还给壮汉,重新佝偻起身子做到风箱旁。
“阿爹,大哥,歇一歇擦擦汗,娘问你们几时睡哩?”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瘦小少年快步从后面的厢房里推门进来,向老者和壮汉递过两条毛巾。壮汉胡乱擦了两下把毛巾搭在肩上,嘿嘿笑着说:“三弟,你读了一天书了,赶快和阿娘歇吧,我和阿爹还要忙一会子,这批货是你二哥介绍的,东家要得急哩,这几天捉急赶出来。”
“那大哥,你啥时候教我打剑哇?”
“胡闹!”不等瘦小少年话音落地,老者抬起头喝道:“学打铁有球出息?咱李家十几辈在这里打铁,也就是讨个生计活口,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吃的亏还少哇。你娃沾了郭将军的光,带入私塾门下伴读,定要把书念好,其他的不用你管!”
看到弟弟挨了嚷,大哥李铸嘿嘿笑着向其招了招手,拍着弟弟肩膀悄声说道:“响啊,阿爹说的甚是哩,你专心念好书,我过几天抽空给你打把弹弓。对了,你二哥这两天就回家,高兴不?”
“真的?”少年一下蹦了起来,“二哥有两年多没回来了,我又能听他讲故事哩!我又能跟他学刀法哩!太好了!”少年雀跃不已,兴奋的脸庞在炉火映照下格外透红发亮。“快去睡吧!”老者沉声说道,少年答应一声,快步回去到后厢房,堂屋里复又响起风箱的“吧嗒”声和打铁的“叮当”声。
老者六十余岁年纪,被小镇上的人们常年唤做“李铁匠”,真名连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是当今李记铁匠铺的当家人,到他这里,李记铁匠铺已传承了十二代,这还只是李记在黄沙镇的传承,至于在小镇外传承了多少代,李氏家谱中却没有更多的记载。李铁匠有三个儿子,老大李铸,三十岁了,为人憨厚老实,正准备和小镇上青菜摊瞎眼刘婆子的二女儿办婚事,也是老汉选定的铁匠铺接班人。老二李铁,现年二十六,自幼刻苦隐忍,考虑到李家在黄沙镇人丁不多,仅存的几房本家撑不住此地生计恶劣,多年前也纷纷搬离小镇,李家于是成了单门独户,老汉在其八岁时咬咬牙送去大漠深处刀客处学本事,现今在大漠赫赫有名的飞虎镖局中担任镖师,每月都能往家中寄送些银两,是老汉和全家人的骄傲。老三也是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中出生,李铁匠干脆起名“三响”,自幼长得瘦小,却是机灵孝顺。
黄沙镇不大,常驻不过几千人口,但此处乃大宛边陲要塞,位居大宛、大凉、车骑三国交界,大宛国西北兵备道郭威将军率3万余人的军队常年驻扎在此。其掌上明珠郭忆苏却偏偏是与李铁匠家三响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生辰只比三响晚上两个时辰。漠北常年多族杂居、民风淳朴,甚少内陆以身份、钱财分尊卑之风俗,李三响、郭忆苏自幼一块玩耍长大,到了入私塾的年纪,郭将军干脆把三响和其他几个与忆苏交好的玩伴编入自家私塾,彼此陪伴读书学习,平添了不少童趣。攸忽六载,三响倒也聪颖善学,眼看读取功名有望,李家终于要出一个文人,李铁匠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的。
黄沙镇东南住户不多,大多是镇上的商铺和商贾眷属居住,连成片的商铺再往东一街之隔,便是一方巍峨庄严的建筑群落,飞燕挑檐,猛虎吞脊,格外气派威武,这里便是当朝西北兵备道郭威将军府邸。
“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得,则其鹿也…”将军府东北角一座红砖碧瓦的小院落内,传来朗朗的诵读声。午后的阳光懒散的穿过窗棂,私塾刘先生摇头晃脑、书意正酣,面对身前书桌上十六、七名童子有的立身端坐,有的扶桌小憩,其也浑然不觉。刘先生名涌,字文达,花甲年纪,瘦高身材,三绺长须,常年套一袭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衫,已在将军府供奉私塾先生之职六年多。
坐在最前面的一名女童,约莫金钗之年,生的星眉朗目,虽是粉妆玉砌,但眉宇间颇有英武之气,正是郭威将军的掌上明珠郭忆苏。其回头偷偷向身后的李三响使了个眼色,李三响心领神会:“先生,我去行个方便”,三响站起身子喊道。刘先生左手持卷、右手不耐烦地挥一挥,李三响缓缓溜出私塾,在其掩护下,前面的女童也跟着悄悄溜了出来。
“三响,我看看你的弹弓”,出得私塾,女童迫不及待的向李三响喊道。
“忆苏,别急,去后花园子,我让你见识下大哥给俺的好玩意”,李三响不无得意地说道。两个童子仿若出笼的小鸟,一溜烟奔赴后花园而去。
深秋时节,诺大的后花园早已是一片萧瑟,几棵石榴树上还挂着些没来得及采摘,在秋风下已经干瘪的果子。“看我的!”李三响熟练地右手在腰间布袋子里摸出小石子,把弹弓扯紧,左眼微眯,屏住呼吸,右手一松,“嗖”小石子流星般射向前方,“吧嗒”一个干瘪的石榴果子应声而落。“给我试试!”郭忆苏兴奋地抢过三响手里的弹弓,两个孩童开始了射击比赛。
“三响哥哥,这个弹弓能送给我吗?”眼瞅着树上的果子都被射落在地,意犹未尽的郭忆苏回头向李三响问道。“这个…”李三响始料未及,犹豫地摸起了头皮。
“哼,什么好东西嘛,还给你!”郭忆苏小嘴一撅、故意赌气把弹弓丢在了地上。
“送给你!”李三响停止了摸头皮,从地上捡起弹弓,爽快的递给忆苏。
“嘻…还是三响哥哥好,我不白要你的,给你这个换。”忆苏嘴角泛起狡黠的笑意,一手接过弹弓,一手从随身的裙裾上解下一枚配饰递给三响,三响接过一看,却是一枚拇指大小的双鱼绿如意,系着红黄相间的丝绦,颇为精致。
“好。”三响喜哄哄的收进了随身褡裢中。
“你们两个不在私塾念书,怎么跑这里来了?”两个玩兴正酣的孩童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威严的声音。“爹爹!”“郭叔叔!”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转身喊出口来。身后赫然站着将军府的现主人郭威,年龄四十许岁,生的身材伟岸挺拔,浓眉朗目,阔口方鼻,平日里威严的眼神看到女儿后流露出盈盈笑意。“爹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军营里吗?”忆苏疑惑问道。“这次爹爹回家拿一些衣物,明天返回军营,可能得一段日子才能回来。近期边境匈奴想要搞事,恐怕战事又要起来,忆苏你要在家乖乖听娘亲的话。对了,你们两个没事尽量不要离家,更不要离镇子远了。”
“哦,记住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答应下来。
黄沙镇西北,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沙岭,稀稀疏疏的沙棘和酸枣树顽强的挺立在贫瘠的沙石上,一方片石简单垒起来的院落便是学究刘涌先生的住所了。此时已是半夜时分,一握幽幽的烛光从堂室窗棂里透出来,刘先生斜躺在一张朱榻上,烛光映衬下的脸庞跟着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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