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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公主杀人（第2页）

他挠了挠头，“可长公主一向英明神武，潼关的奸细都逃不过她的法眼……那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子又是真真切切……”

“姑姑一向神思清明，只是——一遇到与驸马有关的事就……”元锦瑟把手里的念珠往炕桌上随意一扔，脸色红中发青，却收了眼泪，“也怪我，答应帮她找，可到了今日，她弟弟还是没有消息。”

元锦瑟素来爱笑不爱哭，阿秋和碗碗对视一瞬，都知道她刚才流泪已是心绪极大的起伏。碗碗赶紧把茶碗捧到元锦瑟的手里，“公主不要过度自责，这本是大海捞针的事，更何况有人刻意藏匿？”。

元锦瑟的思绪被这一递打断，心不在焉地接过茶呷了一口。“阿秋，悄悄去问问秋林的尸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兰陵驸马别院？驸马呢？“

“驸马见到尸首拂袖而去，骑马回公主府了。尸首……没有交待……“

“秋林是信佛的吧？阿秋，去大兴善寺请两个僧人，给她念一套《四十二章经》吧，就说是一个远亲没了。”父亲、母亲还有从小照顾自己的阿保都信佛，元锦瑟对佛事却是淡淡的，不过既然秋林信佛，这也是一个安慰吧。

碗碗皱着的眉毛一直就没松开过，“天气热了，只怕刘驸马没心思管这事，别院的奴婢没有主人示下，就这么扔在院子里，这也不是个事儿……“

“那就传我的话，带僧人去收敛焚化了吧。要是姑姑和长驸马没有示下，就葬在我庄上吧。”

元锦瑟的脸色稍微恢复了平静，颧骨上晒伤的红色却自然不会跟着褪去。她随意地拾起炕桌上的檀木念珠，攥在手里。这是一双非常干净的手，却与肤如凝脂，手若柔荑挨不上边，手指有些粗，指甲修得短短的，没有染过，透出自然的粉色。其实，那手肤色虽白净，肤质却有些粗糙，细看手指上有些细细的伤痕，左手手背虎口上方还有几个椭圆的浅疤凹陷进去，里面的皮肤薄薄地皱缩起来，颜色微紫，近看有些丑陋，远看却让人以为是一串别致的梅花。

此时三人在元锦瑟的寝宫中说话。说是寝宫，其实只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梁柱与宫中他处雕梁画栋不同，画栋没有，雕梁有些，是前朝留下的，都磨去了旧漆，刷的清漆，露出朴素平淡的木色。

屋中不陈列古玩，也不悬挂字画，一面素壁上挂着一管打了穗子的紫竹萧、一架五弦琴和一张木胎桑皮软弓。琴箫之上积了一层薄灰，可见并不时时演奏，打扫也不甚勤快，倒是软弓，虽不名贵，却是油光锃亮，显然是常常使用。

壁下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案几，显然是专门定做的，又宽又长，没有什么花纹装饰。案几前是一张长长的素苇席，苇席上是一溜几个素蒲团。案几上堆满了各色的物件，一堆是颜色各异的纸质折子，装订随意，前面摊着几卷打开的绢轴和装帧精美的折子；一堆是各种木制和泥塑的模型，有可以传动的齿轮，有麻线悬挂在木架上的滑轮，还有各种杠杆和散布其间的各色泥范；一侧，在案几上贴壁放着一个有许多小格子的柜子，这柜子虽然没有雕琢纹饰，却可以看出打造精巧，严丝合缝，每格的面上都做了整齐划一的小格子，插着各色写了文字的竹片；案几中间是个合着的黑漆镜台，嵌着美丽的螺钿，镜台上随意地扔着一本打开的折子。

另外一壁，半壁是满架的书简，有绢轴，有竹简，也有不多的几本纸质的折子。绢轴、竹简、折子却不按三类摆放，似乎有点杂错无章地码放在一起，细看都向外露出不同颜色的竹签，原来却是按照竹签的颜色码放的。这样一来，东西虽多而杂，这屋子却有些虚室生白的意味了。

元锦瑟此时跪坐在一个铺了席子褥子的细泥土炕上，这炕夯得棱角分明，横平竖直，直棂窗透进清风，让这炕显得爽明可爱。炕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茶炉，碗碗垂足斜坐在炕桌的另一侧，垂着眼泪煎茶。阿秋刚才侍立一旁，这会儿已经告退办刚才交代的差使去了。

“阿娘的病不宜劳神，让宫里人别把这事传给阿娘。“元锦瑟沉吟道。

“刚才阿秋报信的时候，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圣上这会儿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碗碗擦了擦眼泪，柔声答道。

“嗯，阿爷会处理的。我总是在这些事儿上慢半拍，幸好有你帮我想着。许你晚上多吃一个羊腿。“元锦瑟与碗碗同时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碗碗眨巴眨巴了丹凤眼，露出一个自我鼓励的表情，脸上又有了些红光，她摸了摸腆起的小肚子，“今年天热雨水多，牧草好，牲口长得也好。倒是去冬也太暖和了，冬麦果然徒长，越冬干死了不少，眼下新麦贵了不少。我，我今年还没吃过新麦汤饼，可以讨一碗吃吗？“碗碗聪慧，人情达练，心灵手巧，不过在吃上也聪慧达练得紧。本朝虽不像前朝以细腰能作掌上舞为美，却也喜欢芝兰玉树之姿，对于丰腴美还不是太能接受。但是碗碗怡然自乐，毕竟有目共睹的，她可是个灵巧聪慧又人缘好的胖子。

何况长得太主流美，作为一个奴婢，唉，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等到咱公主尚了驸马，碗碗谨小慎微，长得又安全，一定平安活到八十岁。“

碗碗的人生理想是活到八十岁，她是前朝罪奴出身，本姓上官，全家男子都抄斩流放了，女眷没入宫中，碗碗入宫时尚在襁褓之中，母亲熬到了本朝，却也早早离世。或许是在母腹中忍饥挨饿，碗碗自幼胃口奇好，未被公主选到身边时常常受饿，身材也还正常，自从五岁时因过目不忘被公主选为贴身侍女，月钱足够开开小灶，她就像吹了气似的圆润了起来。公主怕她太胖不好骑马，只好亲自限制她的饮食。

“我不想尚驸马。“元锦瑟淡淡说道。世上的好事果然不会一直好下去，但愿坏事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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