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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压苗助长（第1页）

云从龙，风从虎。

连夜送走了刘辉这渣渣驸马，真正的压苗贼却在次日自动现身了。

开皇十一年，十一月初一，微风，西郊，平阳少公主渭河庄中。

元锦瑟今日晚起了。昨日一时“兴起”，熬夜去田边蹲那压麦苗的贼，却意外撞见了兰陵长公主驸马刘辉的破事儿，聚众揍人是挺爽的，刘辉心中有鬼，谅他也不敢抖出实情。只是姑姑和秋林，真是可怜，姑姑这“恋爱脑”十年，自有孕以来越来越严重了……秋林身份尴尬，又被刘辉抓住了弱点，能否全身而退呢？元锦瑟再次觉得自己的情商余额不足，可是这次只能依着碗碗的建议，先帮秋林找她弟弟的下落了。可是她一个“深宫弱质”少女，除了有个小庄子，搜罗了些种地养马的好手，确实在京城中没有消息来源。

“哥哥还在他的庄子上吗？我想托他办事。”

“太子协理京兆尹事宜，查个人还是容易的。只是奴婢往往不入户籍，却也不那么容易。”碗碗沉吟道，她总是知道元锦瑟的心思。

院子里这时却喧闹了起来，只听管家元阿平朗声报道：“禀报公主，压坏麦苗的贼人找到了！”

席子几案都给公主摆好了在院子里，就等着公主亲自审问那“压苗贼”了。看热闹的庄丁、农妇们身子恭敬地退出院子，脑袋还忍不住从墙头和门缝里往外探着。

“我饿说兀哒那两个娃娃就是压坏麦苗的贼啊？”

“恁小！毛还没长齐呢？”

“兀那娃娃生得水灵咧！”

“骑奴，长公主给咱公主的‘生辰贺礼’么！”

“难缠咧，又是长公主滴人儿哇！”

元锦瑟端坐案前席上，端详着院子里绑跪着的一男一女两个“贼人”。两人显然是一对兄妹，妹妹大约十三四岁光景，哥哥大约十五六岁光景，两人的眉眼相似，都是剑眉下配着闪闪发亮的丹凤眼，容长面孔，面色红润，头发乌黑浓密，身形挺拔高挑，宽肩细腰。那少年的头发已经盘成了歇髻，虽然作为奴婢并没有戴冠，看来是已经到了冠年。那小姑娘着女奴服色，却也盘了男子的歇髻，没有梳女奴常见的双鬟髻，想来是为了方便骑马。两人虽然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却挺着胸、仰着脸，没有怯弱卑微的神色。

“是你们压坏了我的麦苗？”元锦瑟决定先核实一下事实。

“是奴婢压倒了公主的麦苗。”那小姑娘答道，声音比平常的女子低沉些，却字正腔圆，相当悦耳。那少年也点了点头。

“你们为了什么事压坏了我的麦苗？农夫种麦辛苦，毁坏麦苗，你们可知罪？”元锦瑟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人事上比较迟钝，总是好奇人们做事的动机。

小姑娘沉默了，那少年眼神一黯，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奴婢们谢玄青、谢华年，是兰陵长公主送与您的生辰礼物”，说完这话，那少年顿了顿，抿了抿嘴，又道：“前日由长公主家送来庄上，因各位大人送给公主的寿礼丰盛，庄上无暇安排奴婢们差事，清点入册后，就让小人们到田间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事做。恰巧碰上一匹大宛马溜出马厩，闯入田地啃食青麦。奴婢去捉那马，因那马没戴辔头，奴婢们技艺不精，压倒了些麦苗。请公主责罚。”

话倒是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元锦瑟却一拍桌子，“大胆！竟敢欺瞒本宫！那半陇麦子是压得乱七八糟的，确实是马踏的，旁边那块地四五十陇麦子倒得那么均匀，你敢跟我说是马踏的？！“

“确实是奴婢们压的，请公主责罚。“那小姑娘俯身磕了个头，依然直起身仰面拱手答话。

少年不赞同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显然内心有点纠结，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也磕头仰面拱手道：“是奴婢们压的麦子，请公主责罚。“

“那你们自己觉得领什么责罚好呢？“元锦瑟并不喜欢随便打骂人，她对两人压麦子的原因更感兴趣，更兼两人的确生得好看，言谈语音清越，举止落落大方，她对他们颇有好感。

却在这时，院口响起了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唉，别打他们别打他们，是我让他们压的麦子，是我是我。“

你谁啊？

“爷爷！？“少年和姑娘异口同声轻声唤道，清秀的眉间浮起忧虑的神色。

院门口看热闹的庄户们闪开一条缝，缝里冒出一个干瘦老头儿，头戴纶巾，身穿洗得发白的细麻布长袍，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腰间挂着个小小的酒葫芦，脚上却穿了一双带泥的草鞋，“那些麦子看着高，现在不压，大多活不过冬天呀！不识好人心！哼！“

“那是我的麦子，你没问过我就压我的麦子还有理了你？“元锦瑟有点生气，不过听说是为了麦子好，也只稍微怼了一句。

“哼！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看现在暖冬拔得高，地里墒情不好，知道不？今年冬天弄不好不会下雪了，告诉你，冻还是说会冻上的。等冻上了，地里土不实，徒长苗根不深分蘖少，不是干死就是冻死，你等着吧！“这老头看来脾气不好，更不通人情世故，看见公主也不行礼，还叫公主”小丫头片子“。围观群众都惊呆了，还有人反应了过来，默默咧了咧嘴。

“你怎么知道今年不会下雪？”元锦瑟却起了好奇心。

“已经过了小雪，暑气尚且不退，暑气不退，则东海云气不来。云气不入函谷，则待漠北寒气南下之时，无可激荡云雨，亦无可消其苦寒之力。故尔今冬将大寒无雪。”瘦老头儿头顶的纶巾蓦然散发出一股……诸葛孔明的气息。

此论新鲜，围观人群默然。不过秋雨确实一直没来，只是眼下尚未上冻，可以引渭河水灌溉，若是上冻之后仍然无雪……围观群众中浮起一阵窃窃私语。

“那压倒麦苗又有何好处？”元锦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起身来到老头面前。

“其一，压实土壤，可以保墒；其二，麦子这宝贝，呵呵呵呵，青苗干损则孽分，压倒了徒长的麦苗，底下正好分蘖，多分一蘖，来年多收一穗。不信，你去看，那些麦苗死了吗？告诉你，这四十陇压过的明年还是能大熟！”

“长者此论出自何处？”元锦瑟追根究底。

“青州！老朽在青州已试了三年，岁岁穰熟，哈哈哈哈！”老头儿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瘦小的身躯中气十足。

“青州关中地气不同，如何知道在青州有用，关中一定有用？”元锦瑟沉吟道。

“这……”老头儿忽然也犹豫起来，有点儿像忽然被戳破的气球，“以理推之，应该没有大的差别。”

人群中涌起一阵微微的哂笑，却见他们公主表情严肃，沉吟了一下道：“是用的碾子吗？前日压了麦苗的地势高些，向阳——请平庄头今日就带人去，把背阴地上的麦子，也照样压它四十陇吧。”

众人惊异的神色中，元锦瑟又转向那怪老头儿，“长者——不知长者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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