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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凤去台空（第1页）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点点细雨，朦朦月色，宣平坊内，几家欢乐，几家忧愁。

这厢是银釭红烛，那搭儿残灯无焰；

这厢是高朋满座，那搭儿门庭冷落；

这厢是笑语喧喧管弦紧，那搭儿鬼影幢幢风透心。

太子私邸，披红挂彩，长公主府，一片缟素。

太子私邸之中皇亲贵戚，言笑晏晏，纷纷祝贺皇长孙满月之喜。一个月之前，中元之夜，独孤霓凰为太子诞下了长子，亦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孙。

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六月里兰陵长公主忽然被驸马殴伤，死产下一个将近足月的男婴后，不到两日就伤重而亡，皇后娘娘伤心过度，病情加重，因此宫中无心庆祝。虽然不是国丧，太子也不好在东宫大肆庆祝，只在私邸邀请至交亲朋宴饮。

坊中早已宵禁，少有行人，此时却停满了马车，赶车的骑奴仆役们三三两两打着哈欠，就着朦朦月色，缩在车厢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赏下来的薄酒。没有人注意到对面坊西北坊门边上长公主府的小角门“吱呀”开了一条小缝。

从那缝里刮过一阵微凉的西北风，吹得上柱国侯莫陈家的车夫打了个寒噤。

“啐！今年这是什么气候，中元节刮风，中秋节下雨！”那车夫嘟囔了一句。

“怨气！懂吗？你没看见？！长公主府那俩死孩子，还有那个被剖腹实草的婢女，嚯——！啧啧！”上柱国赵家的车夫撇了撇嘴。

“就是，没六月飞雪算不错了！想我家老家主被谗逃离北燕故国之时，八月飞雪，涿郡满城皆白，这就是冤情，懂吗？”上柱国慕容家的车夫也搭了话，慕容家出自北燕皇族，前前朝因权力斗争携家归附，如今已传了四代。

“还扯你家那‘申生’、‘重耳’的故事呢！北燕都灭了六十年了！小心说话吧！我看啊，都是读书惹得祸，咱们这些骑奴，读那些书有什么用？好好赶车养马，别乱打比方，给主家招祸吧！”说话的是上柱国于家的车夫，年纪蛮大了，于家爱用老成持重之人。

“于大哥说的对。咱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儿，别乱说话的好。”这没营养的随声附和来自上柱国元欣家的车夫。

六月里廷议，尚书省和门下省的几位大人就兰陵长公主驸马刘辉及其外室等人的量刑发生激烈争议之后，圣上将任刑部尚书的宗室元修义革职。之后还气不过，又从各省各部革去了一大群“尸位素餐”的宗室的职事。唬得他家主元欣这曲江池边闲散的人，也赶紧上表请罪——虽然他老人家这大半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专折腾他那几株新得的扶桑林檎了，也不知道该请什么罪，只好请了个“尸位素餐”之罪，请求退还“上柱国”的爵禄。圣上自然是不准，但元欣还是诚惶诚恐地把家人仆役千叮咛又万嘱咐了不知多少遍。

“你家近来自然还是别乱说话的好——”上柱国独孤家的车夫，锦衣皂靴，坐在装潢精美的六骏大车上，挺胸凸肚，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屑于参与这谈话。

独孤家已出了三代皇后，地位超然，此次家主独孤义的幼女独孤霓凰诞下皇长孙，坊间议论纷纷，都说应了那“霓兮霓兮，皇孙孙，凰飞凰飞，四方方”的谣谶，只怕独孤家又要出一位皇后了。

另几位车夫讪讪地不好说些什么，心里却嘀咕：你家贵女连个侧妃还不是呢！太子府里还称你家那位为“霓凰贵女”呢！没有行过礼的，说白了还不是个得脸些的外室？你一个赶车的倒抖起来了？别忘了，今日可还是太子妃陇右王氏作为嫡母携太孙待客呢！

这边车夫们算是把天聊死了，各自饮酒赏“月”。

仍然没有人注意到长公主府角门的那条缝又开大了一些。

吱呀——一声，却是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孩子，大约七八岁，正是总角光景，他面容清瘦，身材瘦小，显得脑袋出奇地大，有点儿先天不足的样子，不像寻常的孩子健康红润，加上这孩子一身素麻重孝，更显得鬼气森森。

接着钻出来却是比先前那戴孝的孩子高出一个头的一个小胖子，这小胖子也还是总角，却是面色红润，高大健壮，身着做客的绸缎锦衣，更显得生机勃勃。

接着又是第三个、第四个孩子。一个也穿着锦衣，中等身材，面貌平淡无甚特点，只是愁容满面；另一个也是一身素麻重孝，却是面容清秀白净。

四人都没有拿灯笼，只能从角门缝里瞥见长公主府后园内稀稀疏疏的白灯笼。

“二位公子，小人们不便远送。那边就是太子私邸的角门，平日里戌半落锁。公子们和守门的说出身份，自然可以回到席上的。”那瘦弱戴孝的孩子说起话来颇为老成。

显然，那两个锦衣的孩童是从太子府的宴席上偷溜出来的。而那两个戴孝的孩子是长公主府留守的童仆。

那较为年长的锦衣孩童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那个高壮的锦衣孩童，“这次肯定免不了吃顿瓜落了。黄擒虎！都是你！我早说别多事，你非要翻墙到长公主府探什么险。你倒是皮厚，你阿爷抽你，鞭子比你还疼。可怜了我娇贵的尊臀，这个月又要再陪打一次了。”

那叫黄擒虎的高壮小公子却大手一挥，不耐烦地嗤之以鼻，“王世积，王大哥，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大不了我们再翻墙回去好了。别唧唧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又豪爽地对那两个童仆一拱手，“承蒙搭救，以后有难处可以来找我们。在下黄擒虎，家父骠骑大将军黄雄。他是王世积，他阿爷是骠骑大将军王雅王大人。别看他呀，跟太傅王大人是一个字辈，他可是陇右王氏世字辈最出名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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