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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他准是睡着了,&rdo;春儿说着点上小油灯,走过去照了照,芒种睁着两只大眼醒着哩。
&ldo;怎么又醒了,痛吧?&rdo;春儿问,&ldo;我给你请了先生来了!&rdo;
&ldo;来,我看看!&rdo;医生轻轻掀开了芒种身上的被褥,斜着身子坐在炕沿上,&ldo;大姐,你把灯端近点!&rdo;
春儿一只手护着灯,弯下身子去。她看见芒种腿上那些血,赶紧转回脸来,强忍住自己的眼泪。
医生给洗了洗污血,涂了些药,春儿把坚壁的新布取出来,扯下一条缠好了。
四十五
春儿送回医生,顺便约好医生的丈母娘来做伴儿。这位大娘,今年五十岁了。她的丈夫和春儿的爹一年下的关东。
她好和人家做伴儿,能全心全意的帮助有困难的人家。夜里,她抱着一条被子过来,指着炕上小声说:&ldo;他吃饭了没有?&rdo;
&ldo;还没有哩,&rdo;春儿说,&ldo;兵荒马乱的,咱这人家,有什么好做头儿呀?&rdo;
&ldo;我拿来了一把儿挂面,三个鸡蛋,&rdo;大娘打开被子说,&ldo;你去给他煮煮!&rdo;
春儿添水做好了饭,端到被窝头起,叫芒种吃着,大娘说:&ldo;春儿,我嘱咐你:破伤怕响动,最怕铜器,可别再叫那些孩子们到你院子里来扭秧歌了!&rdo;
&ldo;不怕,&rdo;芒种说,&ldo;阵地上机关枪大炮都经过了,敲敲锣鼓算什么?&rdo;
&ldo;不能那样说呀,孩子!&rdo;大娘说,&ldo;打仗的时候,心里有一股火气,只想打胜了,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你是养病呀!&rdo;
&ldo;大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好了,&rdo;春儿在一边笑着说,&ldo;还顾着抬杠哩!&rdo;
&ldo;我的伤并不要紧,是支队长一定把我留下来!&rdo;芒种叹了一口气,就翻身向里睡去了。
&ldo;你跑腾了一天,也睡吧!&rdo;大娘上炕对春儿说,&ldo;上半夜我来支应着!&rdo;
春儿把灯盏移到窗台上,打横儿躺在大娘的身后边。她用力闭着眼睛,一直睡不着,翻了几个身说:&ldo;大娘,咱娘儿俩掉换掉换吧,我侍候上半夜!&rdo;&ldo;不用掉换,&rdo;大娘说,&ldo;别看我老了,精神大着哩,三宿几夜的不合眼,我也不觉困,你睡吧!小人儿家,失了觉可不行哩。&rdo;
&ldo;我睡不着。&rdo;春儿说着坐了起来。
&ldo;你睡不着,咱娘儿俩就说闲话儿吧。&rdo;大娘说。&ldo;那不吵的他慌呀?&rdo;
春儿指一指芒种,&ldo;干熬着两个人干什么,大娘你就先睡会儿吧!&rdo;
&ldo;那我就睡会儿,&rdo;大娘说,&ldo;你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再叫醒我!&rdo;
大娘靠着墙,把眼一闭,就轻轻打起呼噜儿来,睡着了。
她做起梦来。她梦见芒种的伤养好了,背起枪来对她说:&ldo;大娘,这些日子,多亏你照看我,管我冷热,喂我吃喝,拿着黑间当白日,端屎端尿不嫌脏,我一辈子忘不了,我要把你当亲娘看待!&rdo;
&ldo;那你不要挂意,&rdo;大娘对他说,&ldo;你打仗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你的大娘呀?你只要告诉我你现在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来就好了!&rdo;
&ldo;我要到东三省去,&rdo;芒种笑着说,&ldo;我要一直打到鸭绿江边,把日本鬼子完全消灭!&rdo;
&ldo;那你等一下,&rdo;大娘着急的说,&ldo;等我换上双鞋,跟你去!&rdo;
&ldo;千出万水,大娘去干什么呀?&rdo;芒种说。
&ldo;我去找你大伯!他走的时候,我的头上插着红花儿,现在头发白了,他还不回来。我要去找他,告诉他说:我们这里,因为有共产党领导,八路军打仗,穷人们全有了活路,年轻小伙子,不用再撇妻撂子受苦下关东,家来过好日子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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