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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包法利夫人3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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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执行员哈郎先生带了两个公证人来到艾玛家，要求对她的所有财产进行查点和登记。艾玛见拒绝已是不可能的，就只好放他们进来。

这三个人首先从包法利的实验室开始，对他的书桌和所有职业用品都进行了评估。最后，除了那几个摆在桌子上的纯研究性的人类头骨之外，他们把一切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进行了登记。在厨房里，他们记下了所有的餐具、桌椅、烛台，以及那些不大不小的摆设的名称、数量，以及质地。他们还来到艾玛的卧室，把她的睡袍、内外衣裤、梳洗器具等等全都抖搂出来，左摸右看，一一进行清点——在这个过程中，艾玛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具摆在手术台上的尸体一样，包括她最隐秘的生活小角落，都正在一一地、暴露无遗地向所有人展现，并接受他们的检验。

身穿黑色紧身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领带的哈郎先生不时地停下来毫不厌倦地问艾玛：“我可以打开这个看看吗，夫人？”或者“这个是多少法郎、在什么地方买的呢？”他的紧扣的上衣扣子和鞋扣使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一样。每当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啊，真是太美了……真是太漂亮了！”这样由衷的赞叹之后，他就会把手中的笔向墨水瓶里伸去，迅速点上几点，然后在登记簿中写下点什么。

查完所有的房间之后，他们又来到了顶楼上。

在那个上了锁的小书桌前，三个人一致要求艾玛夫人把它打开。

那是拉里塔夫的来信，整整一大捆全放在里面。

“啊哈，是信件！夫人，真对不起，我们不得不向你声明一个事实：为了确定这些信件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我们必须对它也进行检验。”哈郎先生说着，对其他两人会心地一笑，然后拿起那些信件，一封一封地拆开，然后上上下下地抖动起来，好像真的能从那里面抖出什么金银财宝来一样。

看着那两只捏着信件的手，艾玛简直要气得发疯了——那可是她所有美好往事的记忆啊！

到底他们是走了！艾玛刚刚喘了一口气，弗拉利瑟就跑了进来。她本来是在门外面等着，要是包法利回来了，就想法让他走开；但现在扣押房产的人把一个看守人留在了这里，她们只好好说歹说让他答应留在阁楼里不出来，并且保证不发出任何可疑的动静。

整个晚上，夏尔都显得有些沉闷，好像有什么心事正在烦扰着他。艾玛不安地小心看着他，感觉到好像就连他脸上那些皱起来的纹路都在对着她责骂。她一遍一遍地把目光从房间里那面大大的中国屏风上移到窗前的桌子上，再移到窗帘旁边那把扶手椅上，然后看向屏风另一侧的其他摆设上去。这些曾经多多少少给予了她快乐的东西，现在看上去好像都能激起她对许多往事的回忆，这使她感到心底里有一丝愧疚的情绪正在生长。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者准确地说，正是这种情绪反而激发了她另一种热烈的情感，只是夏尔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罢了。此时他正坐在那里，把双脚搭在壁炉旁的架子上，用火钳拨着火。

有时，看守的人在阁楼上呆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小心就弄出一些声响来，于是夏尔就抬起头问一句：“怎么，楼上有人吗？”

“不，不，一定是刮风吹动了天窗，你知道，总有一扇窗子是关不好的。”艾玛赶忙回答。

第二天是星期日，她跑到卢昂去找那些赫赫有名的银行家，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但这些人不是出远门度假去了，就是暂时外出不归。艾玛没有办法，就向她遇到的所有的人开口借钱，说她过了急用期就一定会想法归还的。她不再想什么自尊心与廉耻了，也不怕碰一鼻子灰，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把钱借给她，甚至还有人当着她的面就把她讥讽了一番。

这样，她只好去找蓝尼阿。大约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她在门口敲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有人来给她开门。最后，蓝尼阿终于出来了，见到她好像很惊奇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他问。

“打搅到你了吗？”艾玛盯着他的眼睛问。

“不，不——不过……”他对她解释说自己的房东并不喜欢有陌生的“女人”来访。

“我必须和你谈一谈。”她说。

他正要摸钥匙，她赶紧说：“不，不在这里，到老地方去。”

于是他们一起走进了布勒涅旅馆他们的房间里。

艾玛脸色苍白，进门后不等蓝尼阿开口，先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白开水，然后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蓝尼阿的手，把她的情况向他说了一遍。她说自己现在急需八千法郎的款子，否则她所有的家财，包括她的房子就都有可能失去。夏尔对她所做的事一无所知，他的母亲对她恨还来不及，更别说帮她了，而劳安老爹即使有心却没有这份能力，所以，现在她只能来求蓝尼阿了。她对他说，他是她惟一的希望了，她相信只要他肯帮忙，只要多想想，多走走，就一定能令她渡过难关的——这可是性命攸关的钱啊！

“你简直是疯了！”蓝尼阿听后大声喊道。

“不，我没有！”

“那你怎么能……”

“蓝尼阿，你怎么能责怪我！”

“好吧，好吧。”蓝尼阿有点无奈地说，“不过，我倒不认为情况有你说的那么糟。也许有个千把块金币就能解决问题了，我不相信他们还能逼人拿出性命。”

那她就更有理由相信他能为她筹到至少三千法郎的款项了，或者，至少他还可以做她的担保人。

“去吧，亲爱的，去试试看吧。要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啊，快点出去试试吧。”

于是他披上大衣走了出去。但没有过多长时间，最多一个钟头，他又回来了，脸上阴霾一片。

“没有，再没有办法了，三个人家，一家都没有用。”

一片沉默，两个人相对着在壁炉边坐下来。艾玛低着头，似自言自语，又似是故意说给他听：

“我要是你，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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