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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之前,杜文终究觉得无法这般无功而返,有些话堵在喉间不吐不快,便索性去何厉跟前道:“岳父大人,金仲虽与我等非一母同胞,可亲如异性兄弟,他为人至诚至真,我们又如何能眼睁睁看他跳入火坑?您与金家人有嫌隙,我等之前不知,也实在冒失了,可我却觉得,若不是解不开的仇怨,您未尝不可一试。”
“金仲于金家,便如我妻葭儿于岳父大人您,心头之肉不外于是。您之前与金家人不睦,可若是不计前嫌,能在此事出手,为天下人之所不能为,何等胸襟宽大!他们必然感激到了极致,也愧疚到了极致。这等人家最好名声脸面,即便届时不供您驱使,难不成来日有事交代,还能置之不理?”
“金家人素有威望,在读书人中可谓一呼百应,若能与他们化敌为友,许多麻烦便能省了。我知您未必将那些虚名看在眼中,可为人在世,哪里能真不管不顾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来得要好。”
“当然,这都是小子拙见,岳父大人未必瞧在眼中,放在心上,小婿告退。”
说完,杜文也不看何厉的反映,只是低着头,一揖到地,转身离去,半点不拖泥带水。
牧清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面上纹丝不动的何厉,眨眨眼,也告辞了。
等他们的身形刚消失在门口,何厉却瞬间变脸,一脚朝着身边椅子踢去,结果……没踢动,反而被碰的生疼,忍不住低呼出声。
赵夫人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瞧他这样,却不先问,只抿嘴儿低笑,又抬头看向两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良久,感慨万千道:“当真已非吴下阿蒙也。”
曾几何时,那杜文也同年轻时的老爷一般莽撞,可如今才多久?已经有了城府,为人处世细致了不说,便是劝人也这般有理有据,当真天生是块揣摩人心的好材料。
何厉疼的脸都白了,一瘸一拐的在自己刚才想踢的椅子上坐下,却又忍不住用力拍了一掌解气,这才愤愤道:“翅膀硬了,敢教训老子了,你又夸他作甚!赶明儿叫他知道了,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赵夫人见状又笑了一回,这才叫人去拿药箱,自己亲自蹲下,要帮他脱靴子。
别看何厉方才叫嚣的凶,可他对自己这位夫人着实敬重得很,见状反而把脚往回缩,连声道使不得:“我自己来就好,如何能叫夫人做这些!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赵夫人噗嗤一笑,推开他的手,又白了他一眼才道:“相公眼光过人,眼见着女婿日益长进,我岂有不欢喜的?再者你我夫妻一体,你什么地方我没瞧过?如今不过脱个鞋罢了,又磨叽个甚!”
何厉一噎,罕见的竟有些赧然,挠了挠头,才小声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赵夫人替他除了鞋袜,对着灯火一看,当即皱起了眉头,难掩心疼的责怪道:“不是自己的脚怎的?却踢得这般用力,我且看你明日如何走路!”
说完,竟又用力朝已经红肿起来的脚趾上按了一下,疼的何厉当即倒吸凉气。
赵夫人又心疼又好笑,替他上了药,突然问了句:“若是那金家小子当真被召了驸马,你觉得七公主会如我这般待他?”
何厉今儿第二回噎住,半晌才气愤愤道:“又不是我生的,却管他作甚!”
说完,竟也不忘哄媳妇,又嬉皮笑脸的对赵夫人道:“再说了,世上绝无几人如夫人这般贤惠能干又通情达理。”
赵夫人笑着捶了他一下,抬手抿了抿头发,嗔道:“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浑话,叫人听见了笑话。”
话虽如此,可她面上难掩笑意,显然极为受用。
何厉哈哈一笑,一本正经道:“这又有什么,咱们老夫老妻的,关起门来说几句亲近话又如何?难不成开封知府还能抓了去?再说了,还是夫人先起头,说甚么为夫身上都叫你看遍了的话,却叫为夫如何哎呀!”
赵夫人羞涩难当,不由得拧了他一把,双颊绯红,倒有几分少女一般的娇俏,较往日正经时别有一番风姿,只把何厉看呆了。
就见他眨巴下眼睛,搓搓手,正色道:“夫人,眼见天也不早了,你我就安歇了吧。”
、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不过才戌时过半,哪里算晚!
赵夫人又给他逗笑了,当即啐了一口,道:“胡说什么!我同你说正经的呐,金家人便是再有不是,也非大奸大恶之辈,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再说罪不责其子,金仲那孩子我也曾远远见过,谦逊知礼,端的如玉君子,又是女婿至交好友,若你我当真撒手不管,心里当真过得去?女婿过得去?”
见自己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又被引回来,何厉不由得也有些恼了,当即不悦道:“你们竟都胳膊肘往外拐,那两个混小子不知道,难不成当年的事你也不晓得?因着他们大义凛然自以为是的几句话,我倒罢了,皮糙肉厚,可你跟着受了多少委屈?背后也没少给人指指点点吧?如今竟叫我去救那小子,却是做不到。”
听他这样说,赵夫人一怔,旋即有些感动。
何厉素来狂傲不羁,当年说话做事远比如今的牧清寒和杜文还要肆意,落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便是不靠谱的。又因他一张利嘴难逢敌手,得罪了无数人,可偏偏圣人对他恩宠有加,自然为许多人不喜,其中尤以金家人为最。
金家人很有些古名士的洒脱,又甚是清高,最瞧不上的自然就是何厉此等巧舌如簧的“弄臣”。
有一回大朝之日。何厉照旧在朝堂上弹劾数人,因他年轻气盛,言辞难免锋利了些,不免伤及无辜,却又在无形中将他的老师唐芽往前推了一把,偏圣人还夸他!故而犯了众怒。
下朝之后,金家两位便忍无可忍的对他开火,说他“巧言令色,祸乱朝堂”等等。何厉是什么人,正得意时哪里听得了这些,当即予以反击。
两边越说越过火,金家人也有些失了风度,又说他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云云,总之全都是些不好的话,最后不欢而散,自此之后越发不可能有来往。虽然仇恨没有继续加重,可到底何厉是将那回的羞辱记在心中。
尤其后来事情传开了,许多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政敌不免落井下石,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导致赵夫人也遭了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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