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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历十二月上旬,夏天穿越成为高欢的三个月后,京城终于传来消息说,镇将杨钧已经从洛阳启程,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就要来怀朔走马上任了。
段长在怀朔镇将位置上维持了三年多没什么建树,被新近掌握朝中大权的卫将军元叉给不声不响的拿下了,没有任何补偿,也不说明缘由,就是不让你干了。
这事春上时节就有传闻,段长不太相信,与长史王怀两人商议来商议去,没个准普。但是,二人都觉得无风不起浪,平白无故传出这样的风声,定是有人觊觎镇将之位,意欲做些手脚,取而代之。可惜两地相距太远,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趟洛阳,亲自打探一下虚实,奈何不敢以身试法。朝廷禁令,边关军镇主将无诏不得离开驻地,更不能接近京都洛阳。怀朔到洛阳三千多里路,单人快马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打个来回。于是,段长再次想到了高欢,备了份重重的礼物,打发他赶去洛阳送给吏部一位姓王的郎中,礼物当中夹带了一封密信。
三月末,高欢风尘仆仆的赶回怀朔,也带回了比较准确的消息。根据王郎中反馈的消息,黜夺段长镇将之位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十有八九是真的。回信还特别提醒他注意,时下朝局诡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暂时不要再联系。另外,主持政局的灵太后和太傅清河王元怿,被有心人诋毁为君臣媾和,勾搭成奸,消息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洛阳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王郎中也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人,毕竟这些年收了段长不少好处,总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当起缩头乌龟吧。所以,他在信中推心置腹的规劝段长,若不想死在追求权力这条不归路上,能急流勇退就尽早归隐田园吧,没啥可留恋的。怀朔镇将任上,该捞的也捞得差不多了,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天地之理,但留着有用之身总比五马分尸,满门抄斩要好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弄死你,编个理由就行。何况,身为汉将,鲜卑人本就不太信任你,若再不知趣,不能见好就收,那就是自找倒霉了。作为多年良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意欲黜夺你职位的幕后之人是卫将军元叉,此君现下权力日盛,比前几年权倾朝野的高肇、于忠之流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希望你能无条件的接受朝廷的安排,寻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终老一生。子侄当中若有出类拔萃者,可以托付给我,定不符嘱托。
收到这些信息后,段长很挣扎。舍家撇业的从辽西老家来这等苦寒边塞驻守,不就是希望熬几年资历,再调往富庶之地担任一方刺史,创下一番基业,光宗耀祖,荫佑子孙吗?千里做官,谁他娘的不是为了吃穿。然而,皇帝年幼,太后临朝,妇道人家谋略不足,手段粗浅,哪里能够得心应手的掌控好群狼环伺的政治局面?说不得又是一个外戚专权的烂摊子。罢罢罢,自己总不能不自量力,为了递进,把一家老小的命都搭进去吧。思来想去,觉得王郎中说的有道理。及早收手,兴许能落得个安度晚年。
和王长史进一步商量之后,决定提前收拾细软,将家眷和这些年搜刮来的财物预先送回老家,自己在这里静等朝廷诏令。顺便把即将离任的消息放出去,定有人会不惜代价的借机争夺镇将之位。万一狼多肉少,上面某些人难以平衡,自己继续留任怀朔镇也未可知。
事情就这么安排了,消息也放出去了,自以为有希望放手一搏的人不是很少,而是很多。其中就包括本镇军司马叔孙睿。然而,到了七月,新任镇将的名单定下来了,乃时任华州刺史的杨钧杨季孙改任怀朔镇镇将。
段长被免,却没有下文。没说新职务是什么,更没提补偿一类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免职了。因为提前有了准备,段长二话没说,打点好行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和长史王怀一起离开了滚占了三年多的怀朔镇。长史是依附于主官的幕僚,主官不干了,长史也干得没啥滋味了,王怀便潇洒的跟着段长挂冠而去,回了老家河北。
临行前,段长请了两顿大酒。一拨是镇军府各级官员,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感情还是有的。段长此人生性宽厚,待人和善,任上擢拔了不少良家子进入官吏队伍,虽也收了不少好处,但毕竟是办了事的,求仁得仁,求利得利,皆大欢喜。
宴请的另一拨人,是几年来公私兼顾,为段长一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身边吏员,包括高欢在内的十几个青年。那天,绝大部分人都喝醉了,说了许多平时不敢对段将军说的话,也包括各种祝福、祈愿,以后多联系的废话。
高欢属于那种千杯不醉的特殊酒桶,别人喝的东倒西歪,他却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卸下将军担子的段长,一席长衫,比跟在身边的王怀更像一位学识渊博的中年书生。对人的态度更加低调谦逊,更加平易近人。古往今来,退下来的老干部都这样,虚怀若谷的一塌糊涂。
见高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默默的喝酒吃菜,段长和蔼的拍了拍高欢的肩膀说:“阿欢啊,老夫观察你多时了。以我识人的经验判断,这辈子不会白活!你识文断字,胸有韬略,人又机灵,有康济时世之才,他日定将飞黄腾达。也许我这岁数是见不到那天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照顾我的儿孙。”
高欢心想,你既然看出我有康济之才,为何不早点擢拔任用?现在黜官免职,才说这种便宜话,有意思吗?好在你老小子这些年对我不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照顾你子孙一二也不是不行。他心里吐槽,但面子上却是一副腼腆谦卑的神色。当然,他也不敢厚颜无耻的真把段长的恭维之言当真。于是,面对段长和王怀深躬一礼道:“小子谢过将军谬赞。贫寒之子,焉敢奢求发达?有生之年,求得一餐饱饭足以。”
王怀插话说:“段将军历来看好你,本想今年晚些时候擢拔你驻守一方,怎奈朝廷诏令来的突兀,一切设想都来不及了。但是,将军临行前将你的事交代给孙腾孙户曹史了。新任镇将到任以后,孙户曹史会推荐你的。”
高欢向段长投去询问的眼神。段长点头表示此话不假。高欢这才诚心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段长走后,本来寄希望于顺利接替镇将一职的军司马叔孙睿,因为没有实现理想,一怒之下上书请调。然而,请调报告如泥牛入海,几个月毫无音讯。报告没有批复下来,三个领导班子成员走了两个,他这个唯一留守的军司马也无心管理军镇事务,整天和镇军府的几个小吏不是喝酒、耍纸牌,就是在窑子里泡通宵。高欢受伤的三个月里,叔孙睿没有派人过来看望慰问。高欢也落得清闲,正好在家养病,顺便和朋友们相聚闲聊,打发无聊的日子。
军镇的镇民只是镇军的辅助兵种,养马种田,锻打兵刃等,都是他们的差事,没有上值下岗的约束,也就没有休沐一说。
镇兵是常设兵种,站岗放哨,领地巡逻,按时上值,按旬休沐。早先的镇兵,十日一休,后来改为五日一休,又改为三日一休。镇将段长离任后,军司马去意已决,把军政事务尽数交给几个文吏打理。如此,怀朔镇的镇兵就彻底休沐了。眼下的怀朔镇,一般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些许上传下达的蝇头小事,文吏都包办了。
高欢的伤势完全康复之后,孙腾来家里找过高欢几次,希望高欢能够帮助他整理一下全镇的籍册。毕竟像高欢这样识文断字的青年人在怀朔镇是不多的。
高欢反正闲的无事,便爽快的应承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全面了解怀朔镇,同时也是为了加强与“军政府当局”的中层干部们联系沟通。
三个多月的闲散人生,他本人并没真的闲着,而是根据记忆,琢磨一些能够用得上的生活用品的制作方法,比如牙刷、肥皂、火柴等。也琢磨一些诸如建筑材料,金银铜铁煤等矿产资源。
怀朔镇周边一百公里之内,这些个资源储量极为丰富,而且开采容易。只要有人、有相应的工具就行。所以,孙腾的邀请也是他自己需要的,两人一拍即合,高欢很快便进入角色。
对他来说,整理户籍这等小事,实在没什么难度,不到十天,全镇一万多户,约六万三千多口镇民的户籍资料被他整理得妥妥帖帖。其中,有一点让他不太明白,分散在怀朔镇境内的人口足有十万之众,何以那些人没有户籍,只有各地报上来的并不确切的数字。也就是说,约有四万多人口是流民?他只是临时帮忙,也就没有刻意打听。
昭君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比这里的孕妇都要大上一些,走起路来十分困难。兴许是家庭条件富裕的缘故,营养足,婴儿肥嘛!
高欢充当起了这个时代绝对不可能有的暖男角色,每天陪着娄昭君在镇子里散步。虽有紫娟和兰草作掩护,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丈夫陪妻子散步不仅是新闻,也是一个令伟丈夫们不齿的笑话。如果过去的高欢是因为说书讲故事而闻名全镇的话,现在的他,怕老婆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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