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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西莫是一个走过两个时代的人,他既经历过中世纪的洗礼,也受到了文艺复兴的熏陶,而后者正是由他协助开启的。尽管部分新柏拉图主义者(Neo-Platonist)认为任何知识都是神圣的,但也有一些人认为,有些知识低一等,不符合尊贵的、柏拉图精英人士的身份。商业价值与贵族思想开始碰撞出火花。柏拉图的洞穴寓言描述的,是知识精英统治着一群地穴人,他们通过自己独特的思想来追求共和国的进步和美好,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既适用于世俗教育和世俗文化的推广,也为政治精英主义思潮的崛起提供了平台。
这种新柏拉图式的人文光辉思潮,建立在社会的艺术、文化和政治进步的基础上,并不见得会为磕磕绊绊而又讲求实效的商业经营提供多少空间。科西莫并不希望子孙继续投身于粗俗不堪的中世纪商业经营,高贵而又惨烈的文艺复兴政治活动,才是他孜孜以求的目标。虽然科西莫为文艺复兴提供资助的工具正是会计核算,但他却将其视为低一等甚至是不道德的行为。
文艺复兴与中世纪教会的教育是直接对立的,为此奥古斯丁明确要求,信徒必须远离世俗教育,断掉完善和提高自己的奢望。虔诚信教本身就能够让人性实现救赎。而在科西莫的资助下,人文主义学者研究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学说以及其他已经被人遗忘的古希腊学说,这些学说是由拜占庭学者曼纽尔·克利索洛拉斯以及其他在15世纪早期来到佛罗伦萨的人所带来的,其中曼纽尔·克利索洛拉斯还是第一个将柏拉图的《理想国》(Republic)由希腊语翻译成拉丁文的人。柏拉图的著作对这些佛罗伦萨学者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因为他们将人类的教育和文化成就与其自身的完善和虔诚信仰联系在了一起。
在追逐权力和名望的过程中,科西莫不仅依靠资本和政治手段,还借助了艺术和宗教的力量,以此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1439年,他资助启动了佛罗伦萨会议(CouncilofFlorence)。在这次会议上,他希望把东西教会合二为一。科西莫盛情款待教皇尤金四世(PopeEugeniusIV)和来自拜占庭帝国的代表,其中既有教会人士,也有希腊学者,后者正急于恢复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及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著作的绝世光彩。乔治·纪密斯特·普里索(GeorgiusGemistusPletho)以及曼纽尔·克利索洛拉斯也来到了佛罗伦萨,其随身携带的是西方此前闻所未闻的柏拉图的大作,并在科西莫的协助下开始讲授希腊文。人文主义学者终于可以读到原汁原味的柏拉图著作了,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普里索和克利索洛拉斯在佛罗伦萨的首席学徒,正是科西莫的管家之一马尔西利奥·费奇诺(MarsilioFicino),他是科西莫私人医生的儿子,当私人医生去世之后,科西莫就把费奇诺招至麾下。之后,费奇诺成了意大利的首席希腊学者,他在卡雷吉(Careggi)设立了柏拉图学院,此地是科西莫最为钟爱的地方。
文艺复兴历史上最富影响力的哲学运动的大幕就此拉开,这场运动给基督教带来了人文主义的思想和世俗的光辉荣耀,使其面貌为之一新。费奇诺呼吁民众进行精神层面的沉思,但他同时认为,这种沉思与知识的学习一起,既能给人带来尘世间的完美,也能给人带来来世的幸福。与奥古斯丁不同的是,他主张,异教学习和基督教信仰应当和平共处。如果罗马人认为,财富的洪流可以驱动生命的方舟,那智者在世时就可以把握人生的航向。费奇诺写道,对于通过谨慎思考预见的未来,人类是能够进行控制的。奥古斯丁要求,虔诚的信徒应当远离亚里士多德那些离经叛道的著作,但费奇诺引述了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NichomacheanEthics)中的论述:为了降伏自然这一造物主的作品,就需要将其立足于“智慧的基石”上。通过引用《约翰福音》第19章第11节的内容,费奇诺将希腊智慧与基督教联系起来,声称人类驾驭财富的智慧只可能是上帝赋予的,因此自古以来就属于一种美德。
新柏拉图派哲学(Neo-Platonism)不仅简单意味着对世界智慧的不懈探索,还要求人们通过艺术创造来模仿和描绘现实。在多纳泰罗(Donatello)和波提且利(Botticelli)的笔下,既有传统的主题,也有世俗的形象。他们的作品越发精致,他们的信仰就越发虔诚。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科西莫既支持他们,又仰慕他们。正如达梯尼一样,这些唯物主义贵族仍然很虔诚,但远古智慧的钥匙,为这些富人和精英开启了智慧之门,这对于那些正享受着佛罗伦萨的商业繁荣和高雅文化的人来说,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但二者并非相安无事。费奇诺的继任者皮科·德拉·米兰多拉(PicodellaMirandola,1463—1494),来自摩德纳(Modena)附近艾米利亚-罗马涅大区(Emilia-Romagna)的一个贵族家庭,他对商业伦理并没有多少好感。作为洛伦佐那个年代的人,他从来不知道曾有这样一段时间,一群伟大的银行家通过实践,为佛罗伦萨赢得了无上荣光。影响皮科的因素中,既有他自己的贵族意识,也有费奇诺的柏拉图式的著作。1484年,他遇到了洛伦佐和费奇诺,这两个人都成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学者的庇护者。皮科所著的《关于人的尊严的演说》(OrationontheDignityofMan,1486)一书,从各个角度来说,都称得上是文艺复兴全盛时期的代表作品。“噢,人类是如此伟大,又是多么幸福!他有权利自主选择,更能如己所愿。”皮科盛赞人类的智慧,并认为数学是一门神圣的学科,可以帮助人们认识自然。但是,对皮科来说,数字依然是纯粹的,并不包含商业经营的世俗利益。他警告说,不要把“神圣数学”与“商业核算”混为一谈。这种逆商业潮流是一种文化思潮的转变。新柏拉图派哲学中所蕴含的贵族主义思潮开始对商业伦理造成侵蚀。
科西莫仍然保持着记账的习惯,但这并不符合贵族的理念,也不属于文艺作品的范畴,后者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作为基督教教徒的全部精神世界。如果说达梯尼的问题在于信仰上帝和追逐利润的两难,那科西莫实际上是不经意间在商业伦理和宗教信仰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加剧了基础商业经营活动与作为柏拉图式的精英人士所希望的更高层次追求之间的对立。对于科西莫的家族、业务伙伴和银行来说,这种困境所带来的影响十分长远。
科西莫对自己儿子的期望值很高,这不难理解。他将美第奇家族视为佛罗伦萨的统治者。也许是因为沉浸于新柏拉图派哲学的世界里,或者只是希望建立一个帝王式的家族,又或者仅仅是一时的自负,科西莫并没有将会计核算知识传授给所有的儿子。这个决定,不仅破坏了美第奇银行的经营,同时也影响了佛罗伦萨的繁荣。
科西莫有两位合法继承人。年龄较大的一位是皮耶罗(Piero),他具备商业意识,却没有受过严格的会计业务培训。他接受的是盎格鲁·波利齐亚诺(AngeloPoliziano)等教授拟定的人文主义课程教育。皮耶罗将负责管理共和国事务。科西莫的另一个儿子是乔万尼,他受过严格的业务培训。他的任务是管理银行,因此他学习的内容与父亲学习的类似,也知道如何才能记账和进行审计。问题在于,乔万尼沉迷于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知道如何记账,却缺乏良好的记账能力。他于1463年去世,享年34岁。皮耶罗也被称为“皮耶罗一世”(theGouty),他很有能力,但健康状况欠佳。科西莫去世之后,他于1464—1469年接掌了大权,在这段时间,他试图继续推行父亲掌权时的银行业审慎经营策略。美第奇银行以皮耶罗为首,但缺少经理人。银行缺少最终的审计师,而没有审计师,银行是无法正常运转的。
对如今的游客来说,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具有标志性的人物形象之一,就是科西莫的孙子——皮耶罗的长子洛伦佐·德·美第奇(LerenzodeMedici,1449—1492),他是佛罗伦萨文艺黄金时期的城邦领袖。在他生活的时代,人们认为他极度丑陋(马基雅弗利把他比作畸形的妓女),但就他的半身雕像和画像而言,这些佛罗伦萨文艺黄金时期的艺术作品充满性感与力量感的迷人魅力,正是佛罗伦萨艺术黄金时代的典型代表,这一点毫无疑问。在波提且利、布隆齐诺(Bronzino)、韦罗基奥(Verrocchio)和瓦萨里(Vasari)等大师的刻画下,洛伦佐那长长的鼻子、赤褐色的鬓发和凶猛的表情成为不朽的艺术传奇。他是一位诗人,是新柏拉图派哲学的学徒,也是波提且利、莱昂纳多·达·芬奇、米开朗琪罗(Michelangelo)和基尔兰达约(Ghirlandaio)等大师的朋友和庇护者。他也是一位专制君主,是欧洲权力的仲裁官,并与奥斯曼土耳其人(OttomanTurk)进行交易,后者已经成了君士坦丁堡的新主人。他同时也是一位糟糕的会计师。他肆意践踏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自由权利,将城邦金库挥霍一空,利用这些财富为自己的家族换来了教皇的无上权力。佛罗伦萨的繁荣壮大离不开美第奇家族的帮助,但在洛伦佐的统治下,破坏城邦财务稳定和民主自由的也正是他们。
人们将洛伦佐称为“伟大的洛伦佐”,而他也确实可以代表佛罗伦萨的辉煌巅峰。如同大多数历史伟人一样,通过远扬的威名和艺术成就,他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不朽。从历史上看,Magnifico(显要人物)在意大利是一个怪词,因为它有多重含义。如今,与这个词紧密相关的,是洛伦佐那目空一切的形象、无上的权力以及对艺术的包容和支持,但在1400年前后,这个词实际上是对银行业主管的尊称,比如magnificomajormio,即“我尊贵的老板”。这不是一个高贵的头衔,而是公司内部的管理头衔。但随着美第奇家族的兴起,该称谓已逐渐变成了实际上的贵族头衔。对洛伦佐的称谓进一步延伸成为laMagnificenzaVostra(殿下),这是一个更为正式的称谓,随着称谓对象日益高贵,这个词所代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它本来应该提醒公众,洛伦佐仍然是美第奇银行的掌管者,但实际出现了与此相反的情形。
洛伦佐在20岁的时候执掌了银行业大权,此时管理层的代际转移已经完成。洛伦佐只是名义上的领导者,却并非真正的管理人。他是政治斗争的大师,面对他人对城邦统治权的严峻挑战,他顺利通过了考验,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实现了对城邦的控制,并为自己的家族赢得了教皇的宝座。但是,他既没有接受过管理银行的会计培训,也缺乏必备的严格标准来监督城邦的账目记录。尽管表面上他仍然要以一个佛罗伦萨共和国市民的形象示人,但他从小接受的,是有关现代国王的教育。正因为如此,拥护共和国的马基雅弗利才对他实施了严密的监督。
洛伦佐才华横溢,并受过良好的教育,同一时代的很多人都对他表示认可。人文主义者阿拉曼诺·里努奇尼(AlamannoRinuccini)斥责洛伦佐是一位暴君,但同时承认,他“多才多艺”,他会跳舞、射箭、唱歌、骑马、玩游戏以及弹奏乐器,还会写诗。在其他国王看来,他简直就是一个标杆,他甚至委派自己的老师培训其他国王和统治者。同时,他还是美第奇银行的领导者,但是他并不具备管理银行所需的技能,或者说是缺乏管理的意愿。马基雅弗利评价说,他是一位能干的国王,却是一位蹩脚的银行家。结果就是,洛伦佐要通过掠夺佛罗伦萨的金库来维持银行的经营。由此,亚当·斯密得出结论说,国王和城邦应当把金融交由专业的财务大师来进行管理。
因此,他需要一位优秀而又值得信任的会计师,在承担贝西的角色的同时,还需要承担自己祖父科西莫的最终审计师的角色。随着具备财务能力的家族成员相继离世,美第奇家族日益需要弗朗西斯科·萨塞蒂(FrancescoSassetti,1421—1490)的帮助。作为最为成功和最值得信任的分行经理,他需要就银行的所有重大事项进行决策。他负责监督公司的账簿记录,并进行全部的最终审计工作。萨塞蒂管理着整个银行,他并不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工作的,正如洛伦佐所说,他是“我们的总理”。这一表述并不仅限于一家公司,而是覆盖了全部的统治领域。萨塞蒂并没有从科西莫的精英贵族式教育中得到多少好处,他成长于达梯尼的培养模式之下。他的角色定位,是一名合格的账簿管理员、一位银行经理,以及一位通过严格自律服务于美第奇金融帝国而发家致富的商人。在为日内瓦分行工作的过程中,他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并赢得了美第奇家族的信任。作为一名受过培训的会计师,他开始对新柏拉图派哲学感兴趣,并通过贵族式的资助来支持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艺术发展。与科西莫不同的是,科西莫可以将商业和艺术融为一体,但对萨塞蒂来说,对艺术的爱好分散了他对账簿投入的精力。
1458年,当萨塞蒂从日内瓦回到佛罗伦萨时,他步入了全新的生活阶段。他不再是一名分行的合伙人,而是整个美第奇银行的高级(而且富有的)经理。他得到了暗中的支持和信任。但是在15世纪70年代,科西莫已经去世了很久,作为美第奇家族的跟随者,与贝西曾经的那种生活方式相比,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萨塞蒂不再全身心地关注会计账簿,而是更注重与盎格鲁·波利齐亚诺这位同时期的顶级人文主义学者进行探讨切磋,并与费奇诺过从甚密。
萨塞蒂很快卷入了与新圣母马利亚教堂(ChurchofSantaMariadiNovella)的争执,后者出于家族声誉和优先顺序的考虑,拒绝萨塞蒂归葬于此地。面对佛罗伦萨最为重要的教堂之一,萨塞蒂被迫放弃了将来能荣耀地葬于其中的想法,他决定建造自己的教堂,并把地址选在个人拥有众多房产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巨大影响力、无双财富、对主的虔诚以及修养。他与著名的画家基尔兰达约密切配合,并成为后者的主要赞助人。
对萨塞蒂教堂(SassettiChapel)的构思耗费了萨塞蒂无尽的热情,这一伟大建筑也完全值得后人感恩。该教堂成为基尔兰达约的代表作之一。其中著名的壁画《圣殿中的撒迦利亚》(ZachariasintheTemple,1486—1490),不仅描绘了作者本人的形象,还描绘了新柏拉图主义者费奇诺、克里斯托福罗·兰蒂诺(ChristoforoLandino)、波利齐亚诺、季米特里奥斯·查克迪丽斯(DemetriosChalkondyles)的形象。萨塞蒂教堂的构造,是画家与会计师通力合作的结晶。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完成一幅虔诚的基督徒绘画作品,同时宣扬新柏拉图主义的价值观点,并体现萨塞蒂在佛罗伦萨的社会地位。在《艺术家的生活》(LivesoftheArtists)中,瓦萨里声称,基尔兰达约最逼真地描绘了新柏拉图主义者的形象,力图展现佛罗伦萨学识最为渊博的人士的伟岸和重要性。在一幅作品中,基尔兰达约描绘了萨塞蒂、洛伦佐、波利齐亚诺和圣弗朗西斯承受圣痕(stigmata)的情形。在另一幅作品中,基尔兰达约描绘了萨塞蒂及其爱人屈膝行礼的样子。此外,还有《蒂伯廷·西比尔鼓励屋大维皇帝表达对基督的崇拜》(TiburtineSibylMovingtheEmperorOctaviustoAdoreChrist)以及基督诞生的场景。费奇诺称赞萨塞蒂教堂是新柏拉图主义者完美形象的具体体现。
但是,与对商业经营的思考相比,费奇诺对哲学思想的认识要深刻得多。1485年,当萨塞蒂教堂完工之时,教堂的恩公已经陷入了财务困境。在1488年的《遗嘱》(TestamenttoHisSons)一书中,他坦白,对里昂分行糟糕的管理所带来的“严重而危险的后果”威胁到了萨塞蒂家族的财富和他们著名的蒙蒂宫,他建议把后者捐给教会中可信任的密友,以避免其被没收充公或者毁在家族人的手中。尽管曾经说过“命运何其怜我”这样的名言,也曾著作等身,文化造诣深厚,但是对萨塞蒂来说,命运之神已经开始转向,他为自己能否挺过这场灾难而忧心忡忡。
他责备里昂分行的经理里昂托·德罗西(LionettodeRossi),因为后者对该分行进行了“糟糕而疏忽的管理”。但严格按照规则来讲,萨塞蒂属于该分行的管理合伙人,因此也要负责任。他才是最终的审计师,却放手不管。萨塞蒂不仅允许分行经理冒各类风险,自己也不再进行严格的会计记录,而这正是他工作职责的核心所在。值得关注的是,他有一本秘密账本保存了下来,也就是他在1462—1472年这些关键年份的机密账,账簿记录显示了萨塞蒂的管理失败。他本来按照复式记账法记录银行经营情况,在早期的经营过程中,他也确实严格遵循这种做法,一如人们对他的期望。他记录了自己名下的大量房产(1466年为52047弗罗林),并记载了阿维尼翁等分行的经营情况。所有这些都是按照复式记账法记录的。但从1472年开始,萨塞蒂的复式记账记录开始变得零零散散,完整系统的记录已经消失了。作为受过传统会计知识培训的人,萨塞蒂已经丧失了这一技能。此外,他也不再对分行实施严格的管控。他给了分行经理更大的自主空间,让他们自我审计,这实际上意味着放弃了经营管理权。分行经理开始向其他国王借钱,这是当时科西莫严厉禁止的行为。1469年,当爱德华四世(EdwardIV)拒绝偿还其在玫瑰战争(WaroftheRoses)中的债务时,伦敦分行便大祸临头。而1479年是美第奇银行开始垮塌的年份。
洛伦佐已经开始允许倒霉的布鲁日分行经理塔玛索·波尔蒂纳里向无畏的查尔斯(CharlestheBold)借出大笔资金,后者是勃艮第公爵(DukeofBurgundy),以欠债不还“著称”。科西莫不怎么喜欢波尔蒂纳里,但最终还是让他升到更高合伙人的位置。波尔蒂纳里仅持有该分行约13.5%的股份,而美第奇家族持股比例超过60%。但萨塞蒂仍然给了他自由决策权。而波尔蒂纳里也很享受自己在公爵法庭的地位,在那里,人们按照类似皇家的礼仪来款待他。波尔蒂纳里本身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管理者。该分行的记账员是卡罗尔·卡瓦尔康蒂(CarloCavalcanti),他整天埋头于高深的账簿业务中,终日与算盘为伴,一切都是因为布鲁日分行要向勃艮第公爵发放贷款。出于政治考虑,萨塞蒂和洛伦佐都坚决同意发放这笔贷款。当得知波尔蒂纳里手头持有大量现金之后,伟大的法国历史学家和政治家菲利普·德科米纳(PhilippedeCommines,他一直因为未付利息问题与银行存在争执)惊呆了。波尔蒂纳里为勃艮第公爵提供了超过6000银币的信用额度,这是合伙企业资本的两倍多。如果勃艮第公爵无法偿还,损失将难以计量。但洛伦佐可能希望取得勃艮第公爵的支持,为美第奇家族在勃艮第地区的明矾矿山提供便利。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做法都是违反银行经营政策的,因为这些贷款导致会计账簿出现了亏损记录。勃艮第·查尔斯没有偿还借款。他在1477年去世的时候,已经欠了银行9500银币,这一金额是布鲁日分行总资产的3倍多。银行还向其发放了更多的贷款,但是这位高官甚至都无法偿还借款的利息。尽管汇率一直在浮动,这些贷款导致该分行的亏损达到了惊人的70000弗罗林(科西莫去世时,评估的资产总额也仅仅是120000多一点弗罗林)。
1478年,洛伦佐派密使来见波尔蒂纳里,带来了一个后者无法拒绝的要求:他必须清空美第奇银行的股份并向美第奇家族还债。由欧洲理财大师和政治精英起家的波尔蒂纳里,落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另外一个例子则略带艺术讽刺意味。为了追回汉斯·梅姆林(HansMemling)的一幅末日审判作品,波尔蒂纳里曾被卷入一桩漫长的诉讼案。这幅作品约在1467—1471年本来由布鲁日分行保管,但被波兰海盗从航船上劫走。他不得不放弃对这幅画的索取权。在这幅作品中,大天使圣米迦勒(SaintMichaeltheArchangel)握有一架天平,对灵魂进行称量,以此确定谁将坠入地狱。这体现了一场最终的清算,描绘了一位会计师通过点燃自己的生命来献身艺术,因为天平上所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塔玛索·波尔蒂纳里。
里昂分行的倒闭,并不是又一家美第奇银行关门歇业那么简单。这次,萨塞蒂本人就是合伙人,也承担着失去自己全部财产的风险。作为一名具有丰富经验的经理人和会计师,他一定已经很清楚地从会计账簿中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1462—1468年,里昂分行的收益率在70%和105%之间浮动。而银行平均收益率为8%~10%,一家效益较好的美第奇银行的收益率有望达到15%~30%,这需要与富人和权贵保持良好的关系并收取较高的利息。但高达105%的收益率说明,这其中一定存在不正常的情况。很明显,有人允许可疑债务长期挂账,从而导致利润指标反常。审计师有义务确认这些质量较差的借款,并对其重新进行评估。萨塞蒂从未要求经理进行审计,他也没有实施过巡回审计制度。按照萨塞蒂的说法,由于曾经十分赚钱的里昂分行的“邪恶而粗心的错误管理”,同时也由于萨塞蒂本人的原因,1488年,在他68岁高龄的时候,他不得不亲自到法国进行审计工作。
基尔兰达约此前曾经为萨塞蒂创作优秀的作品,以此彰显萨塞蒂在美第奇银行和佛罗伦萨文化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现在他又为这位失败的会计师绘制了离别的肖像。这幅作品依然是基尔兰达约的代表作,《弗朗西斯科·萨塞蒂和他的儿子特奥多罗》(约1488年)如今悬挂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NewYorkMetropolitanMuseumofArt)内,画中是一名男子及其幼子平静的形象,作品背景是乡下的托斯卡纳风光。博物馆对这幅绘画作品的描述是,作为“美第奇银行帝国的总经理”,画作中的萨塞蒂要比其将近70岁的年纪显得年轻一些。所有证据表明,基尔兰达约在绘制这幅作品的时候,并没有当着萨塞蒂的面。事实确实如此,1488年,萨塞蒂已经离开佛罗伦萨,去处理里昂分行的紧急情况。他极其担心自己将一去不返,于是把这幅作品作为最后的遗产,和遗嘱放在了一起。
1488年,当萨塞蒂从里昂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财富,自己家族在佛罗伦萨各项事务中的话语权也已经烟消云散。美第奇银行已经不再是一个庞然大物。正如亚当·斯密所说,国王往往是糟糕的理财师,因为其时时刻刻都面临诱惑,希望把个人荣辱置于商业经营之上。洛伦佐丧失了银行业绝大部分的财富,但他依然可以动用公共基金,为家族项目提供资金支持。1494年,当美第奇家族被从佛罗伦萨驱逐、共和国重归马基雅弗利(他知道怎么进行复式记账)掌管以后,美第奇家族动用他们的财富,招募了雇佣兵,并重新夺回了这座城市的统治权。洛伦佐的孙子洛伦佐·迪·皮耶罗·德·美第奇(LorenzodiPierodeMedici)将会重新归来,推翻共和国的统治,并在1513—1519年再次掌握这座城市的统治权。他把马基雅弗利投入狱中,并对其严加拷问。洛伦佐的次子乔万尼·德·美第奇于1513年被提名为教皇里奥十世(PopeLeoX);他的另一个杰出的孙子也会回来,科西莫一世将以托斯卡纳大公的名义,在一段时间内统治日渐式微的佛罗伦萨;还有一位将在1605年成为教皇里奥十一世(PopeLeoXI,成为教皇26天之后他就去世了)。但是,由于洛伦佐糟糕的管理,美第奇银行几乎销声匿迹,而他的政治手段也导致曾经显赫一时的共和国步履蹒跚。美第奇家族的飞扬跋扈给佛罗伦萨造成了惨重的损失,对于这一影响的深远程度,如今可从共和国档案的账簿记录中可见一斑,而共和国本身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科西莫·德·美第奇拿出自己的部分财富,用来资助新柏拉图主义者的思想研究,并满足自己世俗荣耀的追求和探索。就其家族显赫强大的程度来看,他是成功的。美第奇家族有人成为教皇,有人成了托斯卡纳地区的大公,还有人成了法兰西王族的前身。美第奇家族的历史以及家族倒霉的会计师萨塞蒂的经历都表明,即使像佛罗伦萨会计记账这么悠久的传统,这么根深蒂固的传承,都有可能迅速化为泡影。科西莫是当时最伟大的银行家,他根本不承想,自己对柏拉图思想的迷恋和追求,会对会计记账和问责的文化传统造成数百年的侵蚀。确实,这是他影响范围最广、持续时间最久远的遗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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