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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水绿波君臣殒命(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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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背北面南,端坐于延庆殿东侧阁子间的龙椅内,——延庆殿西侧的阁子间,便是当年真宗皇帝晏驾、章献皇后薨逝的所在,是以殿内殿外的氛围均有些肃穆威严,而赵祯的脸色自也有些凝重端庄。

一道明亮的光柱透过殿顶琉璃亮瓦,斜斜的落于赵祯脚前平滑如镜的青砖地面上;光柱两侧的椅内,依序相对而坐着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吕夷简,枢密使王曙和参知政事宋绶。

“五日之后,朕便要离京外出了,”赵祯手中把玩着一柄铁红色的玉珊瑚如意,娓娓说道,“京中及西边、北边军国重事,皆托付给三位使相了;还请三位使相同心协力,共理国政。区区小事,卿等自决,如遇特别疑难大事,卿等意见有异,可急者飞鸽,缓者快马,速报朕之行在,朕当亲为决之!”

三位使相中,王曙、吕夷简俱皆垂垂暮老,唯宋绶刚刚年逾四旬,最为年轻。此刻闻得赵祯之言,宋绶望了一眼十指半扣、正襟危坐的吕夷简,又望了一眼眉目淡然、喜怒素来不形于外的王曙,欠身拱手说道:

“陛下,党项连年犯边,契丹重军压境,此皆国家心腹大患,未可稍稍掉以轻心;赵珏不过偏居襄阳一隅,实谓疥癣之疾,挥手即可弹去。古云:斩将搴旗,威振疆场,军将之任也;朝廷只须派一上将,数万军兵,就能一举殄灭。陛下金尊玉贵,又万几宸翰,何以定要自驰鞍马,亲临险地?此臣所实实不能理解也!”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赵祯闭目沉思良久,方站起身来,双手背后,脚步橐橐的踱至殿南窗槅前,眼睛望着西斜的太阳光柱,娓娓说道:“宋卿此言,毕竟有些文人情怀,未能深思熟虑:赵珏乃太祖皇帝嫡孙,正宗的皇室贵胄。当年太祖皇帝晏驾,太宗皇帝承国,朝野均有得位不正之说,并由此演绎出了‘烛影斧声’、‘金匮之盟’种种讹传;便是朕登基后,亦有人别具用心,制造出了‘狸猫换太子’的谣言。这些讹传谣言,看似虚无缥缈,其实背后皆暗含着锋刃利剑呢!如今不少勋亲故旧、文臣武将乃至民间豪富更是心念太祖皇帝,明附朝廷暗结襄阳,朕一着不慎,便将全盘皆输,帝位有倾覆之险,国家有灭顶之危。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呢!”

说至此处,赵祯转身过来,面上显出诚挚之情,语气亦更加恳切:

“朕与赵珏,同为赵氏后裔,有骨血之亲,更兼自小便在一处玩耍,情谊深厚。此事朕亲驰鞍马,自往办理,倘能以情感之,以理动之,使赵珏回念同宗之情,顾全手足之义,早日悬崖勒马,抛却起兵图谋,干戈化为玉帛,则国家可免巨资耗费,百姓可免兵燹苦难,同时朕自然便可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党项和契丹二国;但若处置不当,非但赵珏难伏,朕心不安,就是朝廷民间也免不了有所非议,甚或为人所蛊,做出不测举动。届时内患不靖,外侮复来,两相交困,朕将何以处置?是以朕决定不惮险阻,亲往办理。此非朕好名,实乃不得已耳。还望三位使相体谅朕之苦衷!”

吕夷简耳听赵祯渐显悲情的娓娓述说,蹙眉深思许久,方清咳一声,手持笏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所谓天子者,使天下相爱如父子也。陛下爱民之心,仁义之德,天下共知,不须臣等多言矣。京中及西边、北边之事,陛下尽可放心,但有臣等留守,必保陛下后顾无忧。另,陛下五日之后几时离京,行走线路如何,还请明示,臣等下去后好预做安排!”言讫注目王曙和宋绶一眼,复又颤颤巍巍的坐下。

赵祯沉吟一声,目光熠然一闪,望了宫柱后面重重叠叠的帷幕一眼,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朕打算依旧微服出行,五日之后的酉时由东华门秘密出宫;离京之后,自然沿着中牟和汝南、博望一路南行,过邓州而莅襄阳。烦请三位使相预先做好部署,确保朕一路平安无虞!”

言毕,赵祯径自步至吕夷简跟前,笑道:“此刻政务谈完,闲暇无事,吕卿陪朕去往宫外走走,如何?”吕夷简倏然睁开双目,——竟是精光四射,再无半毫衰老龙钟之态,起身回道:“陛下有召,老臣敢不应命?”

王曙、宋绶眼见皇帝与吕夷简有话要说,乃各自告辞,出宫而去。

赵祯、吕夷简步出延庆宫北门,折而向东,沿着皇城北墙的一条夹道漫步而行。一出宫门,吕夷简便恢复了双目昏瞀、手脚颤抖的平日常态。此刻头顶蓝天清湛,白云飘絮,轻柔和风拂面而来,其间又隐约杂着萧萧鸽鸣,嘤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乍从沉闷肃严的宫中出来,赵祯顿时生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竟不顾吕夷简在旁,一连舒舒畅畅的伸了两三个懒腰。

“乱贼追索之事如何?”两人踱至夹道尽头,赵祯停下脚步,举目仰视着城墙砖缝间的簇簇碧草,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吕夷简见问,立时抖擞精神,显露干练之态,躬身回道:

“启奏陛下,四名为首的青衣怪客姓名分别为颜秀、郭逵、王胜、孙利,江湖上人送绰号无常鬼、勾魂鬼、牛头鬼、马面鬼,合称‘眉山四鬼’。此次四鬼受人暗中指使,欲以妖术造乱皇宫,加害陛下,其造乱日期原本已经确定,只不知为何忽然提前,——也幸得忽然提前,方致准备不足,未有酿成大害。四鬼昨夜俱由开封府捕获归案,已经伏法。老臣按照陛下授意,并无牵连他人!”

赵祯闻奏,点了点头;四面环视,看看远近并无一个外人,方娓娓说道,“朕其实三日之后的酉时便将离京,方才宫中所说五日之后,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行走路线也将稍稍有些变动。吕卿在京之日,一来须随时听朕旨意,伺察边防党项、契丹动向;二来须加派军马,严密监控潘昱一举一动;三来嘛,速传朝廷诏旨,将周世宗、高季兴、李煜、孟昶、刘继元和刘鋹的后人量才录用,各给官职,并减天下岁贡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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