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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相逢似故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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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和琴老、鸽童各自侧头望去，但见后院西南角紧靠院墙的桌前，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儒生正手把折扇，悠然而坐；儒生长袍纶巾，玉面方脸，双目灼灼，莹光四射，竟是曾在襄阳校场立过擂台的孔志琳。

孔志琳左右两侧，又坐着一位瘦削剽悍道客，一位清癯长髯老者；清癯长髯老者似与公孙黄石有些相像，而瘦削剽悍道客的面目虽然隔了葡萄青藤，看不清楚，但却隐隐便是“龙居寺”前率寇围攻众人的虬髯豪客。

龙岩至虽武功卓绝，天下独步，却毕竟年高眼花，视力欠佳；注目望了孔志琳半晌，方讶然问道：“恕老夫眼拙，不能识认，请问阁下姓甚名谁，来自哪个帮会，那个门派？又何以出此之言？”

孔志琳并不起身，唯轻摇折扇，尽力摆出一副潇洒脱俗神态，哂然一笑答道：“山人姓名帮派俱不足道，不过路见不平，愤而出面，当着众位豪客侠士拆穿盟主骗局罢了。其实天下万事，终究抬不过一个‘理’字；天下万物，终究绕不过一个‘实’字。龙老盟主既言赵珏王爷意图颠覆重器，窃盗鼎司，请问有何凭证根据？”

龙岩至喘了口气，脸色愈加惨白，说话声音也渐渐嘶哑喑弱：“阁下说得极是在理。今日之事，阁下便即不问，老夫焉能不当着天下英雄豪杰、方家志士之面，说个明白？自去年冬月始，襄阳王府便三次派人前来，携带名马锦鞍、珠宝玉器；名曰亲近盟主，其实不过欲行贿赂之事，好借老夫名位号令江湖，帮助赵珏谋取鼎器而已，故而均被老夫严辞拒绝。不想赵珏贼心不死，恼羞成怒，最后一次，竟派人趁老夫用餐之际，暗中投毒，致使老夫不但终身武功损废殆尽，而且夜夜咳嗽，呕血不止……”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赵祯埋头思索：贿赂投毒，不似赵珏为人行径，顶多不过孟阿公和费姥姥瞒了赵珏，打着他的旗号暗中行事罢了！隔了葡萄绿叶看过去时，却见孔志琳仰天大笑，朗声说道：

“啊哈，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面是人，背后是鬼。龙老盟主苍髯皓首，领袖江湖三十余年，果然谋老算深，诡谲狡诈，几句花言巧语便骗尽天下武林同道，亦使山人亲身领略到了什么是厚颜无耻，什么是丧心病狂矣！

“据山人所知，自去年冬月始，龙老盟主便先后三次派人前往襄阳，以助赵珏王爷图谋天下作为诱饵，索求重金贿赂，自然均被王爷严辞拒绝；是以恼羞成怒，今日当着江湖群雄的面污言秽语，恶毒诋毁王爷令名！

“至于龙老盟主武功损废、夜夜咳嗽呕血的事情嘛，山人亦侦得龙老盟主素无子嗣，是以近来为老不尊，暗中在洛阳城‘万花楼’包一名妓柳师师；为夜夜求欢，早得贵子，乃重金请人配制金枪不倒之药，不想因剂量过大，服后竟然走火入魔……”

龙岩至耄耋之年，避居关林家乡，平日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凡事均委管家出面办理；是以孔志琳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纷纷指责孔志琳恶语中伤造谣惑众，手段太过卑劣下流；若非龙老盟主在场，定要骤下杀手不可。孔志琳一番口辞侃侃语毕，只管手摇折扇目视众人，口内冷笑不止。

“你、你……”

龙岩至虽终日深居简出，然一生令名远播江湖，此刻竟被孔志琳无端污蔑至此，辩无可辩，登时急火攻心，经紊脉乱，抬手颤颤的指着孔志琳，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就“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向后一歪便跌坐在了椅内。两名家僮急忙上前一个捶背，一个喂水，但却依旧片言不发。

后院门下几名素来敬慕龙岩至的年轻帮主实在愤恨不过，虎吼一声，摩拳擦掌，抽刀拔剑，径朝孔志琳一桌围拢过去。瘦削剽悍道客见状，伸臂入怀，似是准备随时拔刃出手，与众人展开一场恶斗。

供桌后面，龙岩至待气喘均匀，方才勉强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年近百岁，平生大险大难，大风大浪，大奸大恶，大善大仁，什么样的情事没有经过历过？如今早已过了耳顺之年，后进小辈不过一时逞强，欲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求荣，胡言乱语几句，老夫尚且听而不闻，闻而不愠，众位又何必放在心上？——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须斤斤计较；还是让开道路，任其自来自去吧！”

众人只得依命收起兵器，分作两排，让开一条通道来。孔志琳“啪”的合上折扇，起身离座，双拳一抱，道声“告罪！”带着萧天揽和公孙黄石于众目睽睽之下昂然离去。

龙岩至目送三人出门，半晌，忽又“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金黄，颤声说道：“老夫一生性烈似火，嫉恶如仇，扶危助困，锄奸除霸，何曾做过半点亏心之事？当年契丹铁骑寇掠汴京，老夫曾一柄长剑，连斩敌将首级七十三颗，由此而名扬天下，声震中外，不意今日竟被小人作践至此矣。然赵珏起兵在即，国家社稷岌岌可危，天下苍生命悬一线，个人荣辱毁誉又算得何事？老夫已将各位英雄志士名单拟定，准备分派川西、漳泉和吴越等地。名单少时即由小徒夏宜春送到！”七八中文更新最快^七八中文最快^

说至这里，龙岩至稍稍的喘了口气，复道：“老夫曾闻人过四十而死，不谓寿夭；老夫今已年逾九旬，非敢爱身惜命，情愿以死相托，一来自证清白，二来拜请各位武林英豪遵循江湖大义，以国事为重，分赴各地，各显其能，力阻赵珏起兵，救拔亿兆黎民苍生出于炭涂！”

龙岩至语毕，猛运丹田之气，“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数丈来远，身子便顺了椅背慢慢的向下溜去；众人急忙上前扶持时，却早经脉俱断，气绝身亡了。

院内霎时哭声四起，数百豪杰志士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含泪高呼道：

“我等谨遵龙老盟主遗命，遵循江湖大义，以国事为重，分赴各地，各显其能，力阻赵珏起兵，救拔亿兆黎民苍生出于炭涂！”

天下舍生取义之人，朕今日竟得亲眼目睹矣！赵祯呆坐椅内，片刻惊愕之后，直觉满身热血沸腾，双目泪珠欲迸，竟大步走到龙岩至灵前，朗声说道：“龙老盟主一心系着天下黎民百姓，以死相托千百英豪，一腔忠心，可嘉可佩。朕想……”

琴老急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赵祯的衣袖；赵祯立时反应过来，改口说道：“小可真想效仿前辈，舍生取死，力挽狂澜，只可惜手无缚鸡之力，胸无韬略之策，不能身体力行，唯有抱拳三揖，聊表一片崇敬之情了！”说完面向灵位躬身三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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