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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昼短。女郎一曲唱完，日光已渐偏西，且为危崖峻峰遮挡，四围碧色浓郁，晦暗如阴，缕缕白色云团复又随风而来，翻卷舒涌。夏宜春端坐席间正自忡怔时候，女郎早在诸人的轰然叫好声中停弦住歌，怀抱琵琶，悄然退向了崖后林内。夏宜春但见女郎衣袂飘飘，缓缓隐进一团翻涌滚动着的白色雾岚间；待至雾岚消散，伊人却早踪迹绝无，恰如来时一样突兀神秘，唯觉余音袅袅，萦耳不绝，唯见白花满树，飘零如雨……

这场别开生面的峰巅之筵，一直持续到了金乌西坠时分。乳白色的雾岚渐满山间，丝丝缕缕随风流溢，寒意亦由谷底溪面翻卷升腾而起，浸骨透髓；又有虎啸猿啼，百鸟啁啾，浓重阴影，苍凉劲风，更增加了此时此地的肃杀气氛。众位寨主面对美味佳酿，却因令公杨业的惨烈结局，联想到了各自陷落草莽的身世前途，联想到了起兵之后的生死吉凶，一个个心境黯然，闷酒难吃，场面一时竟渐渐的冷淡了下来。

欧阳忠雄喝令寨丁取来一副劝盘，挨次劝了众人数杯，眼见席间气氛始终难以复原，只得说道：“各位寨主平日据守本寨，练兵缮甲，戎马倥偬，难得今日相聚欢饮。此刻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虽不十分圆满，却也清朗素雅。古人原有山高月小之说，我等不若一道下至谷底湖畔，重整酒菜，再布杯盘，一面吃酒一面赏月。如何？”众人这才参差不齐的叫了声好。欧阳忠雄遂引领诸人，沿着峰后另外一条蜿蜒狭道，盘来旋去，迤逦走向山下。夏宜春和江柏春对视一眼，自然紧紧追随于后。

众人下至谷底，于莽林巉岩间行约三五里地，转过一道幽暗的崖壁，忽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别是另外一道风景：一块数亩来大的青石条板平平而卧，宛若打麦场子一般坦荡如砥；青石下面便是浩浩汤汤的洞庭湖水，轻涛浪微正在一起一伏的拍击着石岸下的穴罅，发出噌吰若钟鼓的天籁之音。

欧阳忠雄已早命人抄近路下山，在青石条板临水一线备好了筵席。夏宜春、江柏春一个怅然若失，一个嬉然而笑，跟同众人随意入筵，席地而坐，一面赏看湖光月色，一面慢慢的把盏吃酒。

谷底耳闻目睹，自与峰巅不同。此刻举头仰望，但见半个月亮正浮于朵朵莲花云间，时而疾速、时而迟缓的向着西南方向漂移；月光如水银泻地一般，耀得青石条板银装素裹，明白如昼，便连石纹石痕亦纤毫可见，而四围峰峦崖壁却或如猛兽奇鬼，或如神兵天将，显得格外的黝黑高大，果然给人以山高月小之感；石下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如银如玉，在群山的环抱中渐渐绵延远去，直至视野尽头。当此良辰美景，这群平日只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匪盗头领也俱各心底清静，杂虑涤尽；一时之间，喧哗之声渐歇，连酒也吃得慢了。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夏宜春知道当此境地不能过于矜持，更不能过于斯文，须得显出江柏春平日的豁达倜傥甚至洒脱不羁来，乃略略抖擞精神，冲着江柏春点一点头，举杯起身，朗声说道：“值此美景良辰，明月清辉，我等枯坐吃酒，有何意趣？山中无以为乐，不若江某拔剑而舞，为诸位寨主助一助兴吧！”

言毕拔出腰中长剑，端起筵间酒壶，就于青石条板前且舞且歌。歌曰：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七八中文最快^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

舞的却是“醉八仙剑”。但见一团寒光，时如满树梨花迎风轻扬，时如漫天雪花翻飞旋卷。夏宜春明知此路剑法失于纤巧灵柔，然兴至酣处，却偏舞出大漠黄沙、瀚海冰河的粗犷豪壮气势来；舞至最后一招，突然单膝而跪，右手长剑拄地，左手酒壶高举，脖颈昂扬，酒水由壶中呈一条弧线飞出，咕咕嘟嘟的注于口内喉中，竟是一气吸尽，又连声高叫道：“好酒好酒！”

众人轰然叫好，唯独江柏春却拍手叫道：“醉了醉了！”夏宜春果然便歪歪斜斜的倒了在地。欧阳忠雄点了点头，赞道：“剑气如虹酒如霈，这才不失江寨主平日的英雄本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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