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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春听得道人自称陈抟，语中又颇含责备之意，略一凝思，便即止步回头，再次躬身作揖，道：“仙长果然便系陈抟老祖。小辈一时鲁莽无礼，多有冲撞，还请宥恕，并烦指点火德星君踪迹！”七八中文首发www.7*8zw.com7*8zw.com

陈抟亦不推辞，唯端坐受礼后，缓缓言道：“笑世事纷纭如棋，叹世人忙乱东西；一回首无限怅惘，究不知忙些甚的。琴棋书画，古人谓之文房四艺，常作闲暇娱乐、修身养性之用；即以棋而言，又有‘纵横十九道，迷煞万千人’之说。贫道苦修千载，虽然有幸跻身仙界，了却尘缘，但却始终未能脱俗。噫，余幼沉溺象戏之艺兮，年既老而不衰；然自与我朝太祖皇帝华山赌局以来，倏忽已近百年，竟经年昏睡，再无此雅兴。今日后生小子既能际会贫道，便是有缘，来来来，且陪贫道下完这盘残局吧！”说罢手摇羽扇，含笑抚须，注目望着江柏春。

江柏春急欲探知火德星君下落，却又不敢拂了老祖情面，虽自知棋艺低劣，未堪现于人眼，也唯有解下腰刀，放了酒食，坐在对面石椅之内，抬手执子，按照自幼所记象戏攻守杀伐、救应防拒之法，和陈抟老祖就着残局，勉强展开了一场厮杀酣战。一时间，石桌之上车马辚辚，刀剑萧萧，或奇兵突出，或巨变迭起，或黄沙扑面，或悲风呼旋；两人俱各神气凝定，眉目肃重，了心游八极物我两忘的状态。

一局残棋下了两个时辰，却犹未见终。江柏春自知老祖宅心仁厚，多有承让之谊，心下甚是感激；回目西望，但觉林下清风袅袅宜人，而日轮则始终动也不动，仿佛钉子钉着一般半隐半显的伏于西侧山头，不由暗暗奇之。

隔了一刻，江柏春渐觉饥肠辘辘，腹响如鼓，虽有酒食便在腿旁，却因不知陈抟食荤食素，不敢贸然取出食用。偷眼打量陈抟时，却是双目半眯，左手弈棋，右手随意拔着脚下石缝间的株株细嫩赤草，放于口内嚼吃；便也偷偷拔了一株放于口中，一嚼之下，竟是芳香萦颊，鲜美可口；两株下肚，饥饿顿减，三株下肚，精神大长。

陈抟早已窥见江柏春行径，嘿然笑道：“小子何其无礼也，不经招呼，便敢偷吃贫道食粮！”江柏春一伸舌头，顽皮笑道：“仙长何其吝啬也，仙长自吃，孰无让客之意；客人自作主张拔吃，却又引得声张呵斥，莫非此乃神仙特有的待客之道耶？”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陈抟老祖左手轻挥羽扇，右手微抚长须，笑道：“所谓神仙者，大睡三千日，小睡八百天，或经年不食，或一食数石，或朝游北海，或暮宿苍梧；行衣住食，言语举止，俱不与凡人同也。后生小子浊心凡眼，孤陋寡闻，竟然视此赤草为俗物，孰不知其名曰华山灵芝，八百年一生根，八百年一发芽，又八百年一开花，八百年一结果，嗅之强身健体，食之延年益寿，原系神仙享用之物，寻常世人终生难得一见乎？”

“华山灵芝果有如此神奇，又果有如此神效乎？”江柏春忖量老祖并未认真生气，促狭之心顿起，嬉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仙长不肯礼让，客人便自个多拔几株来吃了！”话虽如此，却亦遵循“美物不可多用”的古训，仅只拔了两株赤草送入口中嚼吃。

两人谈谈说说，时间飞速逝去。江柏春不能探得火德星君下落，又忧虑天黑之后无法寻路下山，眼见陈抟老祖不慌不忙，半日方移一子，残局迟迟未见终了，渐渐的神慌意乱魂不守舍起来；正是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抬手执子皆觉瀽滞不顺，救应防拒之力顿然尽失，勉强又走几步，却竟无一子下得称手。

陈抟推枰起身，怫然言道：“象戏之妙，在其千变万化、鬼神莫测之机，通幽入微、斗智斗勇之巧。小子心浮气粗，急功近利，凡事不能凝神屏气，平白坏人雅兴，实为贫道所不取也！”言毕羽扇一挥，西边山头红日登时“咕咚”坠落，一时竟天色骤暮，峰峦隐形，就连对面也看不见人影了。

江柏春面红耳赤，一时不敢嬉笑，赶紧离座施礼，正颜说道：“仙长所言极是，小辈俗家子弟，秉性确实有些心浮气粗，急功近利，凡事不能凝神屏气，竟致坏了仙长雅兴，心中甚感惴惴。此后自当涤滤杂念，清净做人。还望仙长指点火德星君行迹吧！”

“罢，罢，贫道实在惹你不过。”陈抟听得江柏春再次打问火德星君下落，不觉拈须笑道，“然贫道亦知你一心为着江湖义气着想，为着天下黎庶着想，意图尽快拯救好友出离虎穴，全力阻止赵珏起兵谋反，实为正义之举。人有善心，天必佑之；小子有此一念，便当嘉许眷佑。贫道今日唯所憾者，不能纵横驰骋，快意枰间也。也罢，既是有缘见面，贫道自当不遗余力助你，况太祖皇帝当年弈局，输后曾以华山许于贫道，太宗皇帝亦曾诏赐贫道大号希夷先生，并赠紫衣金钵，秦王廷美更是多曾交好贫道，携手遨游江湖乎？……受此厚德大礼，有此深情重谊，贫道岂能忍看赵氏江山败于内乱而坐视不理耶？”

江柏春眼见老祖非但转怒为喜，甚且语中多有称赏，心下自也放松，道：“如此，则小辈有幸得与仙长同道助宋，不胜荣耀矣！”

陈抟笑而谦道：“方外之人，岂宜多预世事？贫道也不过心血来潮，偶然出山一次两次罢了。记得前次自与火德星君别后，原本相约华山相聚弈棋论道，但却迟迟不见其踪影，传言或在襄阳，或在邓州，或在洞庭。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未能尽言之处，尚请柏春施主见谅！”

江柏春何等聪颖之人，立即便由陈抟之言联想到了智果大师的唐僧取经之说，自然心中有所感悟；当下躬身一揖，道：“既然火德星君不在华山，小辈自当按照仙长指点，继续寻踪追迹。天色已晚，小辈就此别过仙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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