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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医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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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还记得，那个在海塞塔受辱示众的时候，我们曾经提到过有一个和印第安人在一起的老人？他在和海塞塔交谈的时候，就是在狱中，曾经告诉她现在他叫罗杰·基灵欧斯的人，在这个名字背后，还应该有一个其他什么样的真实的姓名。只是这个人从一踏上这块新英格兰的土地之后，就看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也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所以他决定从此抛却原来的名字，也就意味着抛却原来的身份和所有关系、利益。他曾经经历过许多的艰难险阻，有几次还差点在海上丧命，在来到这个地方以前，他有一个很美好的愿望就是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享受一种温暖的家庭生活。但他在这里看到的却是，一个承载了他所有希望和温暖的女人正站在示众台上接受人们的批判和指责，还将永远戴着一个耻辱的标志生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样的事能比这件事更令人难以接受呢？还有什么人能比他和海塞塔的关系更亲近呢——要是按照利益或者是损失均分的惯俗，这种耻辱除了能让那些熟悉她、爱护她的人分到一份难堪的耻辱外，还能留给他们什么呢？当然，这种均分只有在海塞塔的丑事传回她的故乡时才会发生。现在在这里，就只有这个人和她的关系最为密切，要是在他还有决定权的时候让他选择，他又怎么会选一个和她同台受辱的机会呢？不，绝不会！所以，这个人决定抛却原来所有的一切，以一个新的身份在这个地方生活下来。“就让人们以为我死在海上了吧，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他这样对自己说。反正在他的手里握有她最致命的把柄，所以他毫不担心那个女人会把他的身份泄露给什么人，就连她最想亲近的人也不会告诉。不过，生活在这样一个并非想象中的地方，总要有一个理由或目的吧——是的，有一个更强大的使命正在催促着他，要他在这个地方悄悄地但绝不是无所事事地生活下来。

老罗杰·基灵欧斯这个名字，以他的主人在学识上的丰厚智慧和在医学上的高超才能得以在这座清教徒的清规礼教城镇中居住下来。他的出现正好是在这个尚未完全开化的城镇极需各方面人才的时候，这里原本的一个老医师，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个虔诚的药剂师，对宗教的信仰要比对他的医务的关心浓烈许多，正因为此，他得到当地许多居民的爱戴，这比起我们现在流行的任何文凭或证书还要管用；还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外科医生，他对于自己有能力把手中的剃头刀奇妙地运用在人类身上的其他部位充满了好奇和希望，然而总是因为种种的原因，使得他的这种热情在施行的时候得到无情的打击。所以，罗杰·基灵欧斯的到来，对这地方可真是一大幸事。不知道是研究人体构造的人都把人类的所有艺术与精华都看在物质的肉体上，为了它们不惜抛弃感情的治疗，即我们宗教的治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像他这样横渡大西洋来到这里服务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这个名字得以在这个地方长久地流传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关这个人的博大精深而且充满了灵性的医学学识早就传遍了这个城镇。他曾在书房中研究过许多古书中记载的深奥理论，还在他被俘的那段时间里从印第安人那里学到了不少的奇思妙方。他懂得如何用花草配制药丸，用别人看不起的小动物来做药的引子。好像他从不对事物的高贵与卑下进行分化一样，因为他说，印第安人在大自然中得到的这些恩赐并不比众多博学的医生在试验室里花费了数世纪才积累起来的欧洲药典差劲，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头脑里占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这不禁让人们对他严谨的学者之风肃然起敬。这个受人尊敬的学者先生不仅在医学上展露了他对这个地区的重要性，而且就是在宗教的生活上，也不能不称他是一位合格的基督徒。这个人刚来这里不久后，就选定了狄梅斯蒂尔牧师作他精神上的引路人。这位享誉牛津的年轻学者，在这个地方更具有声名显赫的地位。据这城镇里最热爱他的人说，只要这个年轻牧师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活在这个世上，那么他也会像那些基督教始创初期的信徒们一样，为这个新英格兰信仰还不成熟的地区作出巨大的贡献，至少不会辜负了一个圣徒的名誉。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此时，狄梅斯蒂尔先生的健康状况开始明显恶化。据那些对狄梅斯蒂尔生活起居极为熟悉的人说，牧师的面颊之所以如此苍白，是由于他在书房里研究学问的时候待的时间太长，用心过于急切和专一；而在执行他在本地区的教区事务时，又过于负责和一丝不苟，可称殚精竭虑。还有一些经常关心牧师的人说，常见狄梅斯蒂尔牧师整夜地不眠或是长时间地斋戒，为的是彻底地抵抗恶魔对他灵魂的引诱，并在苦行中完成替世人罪恶的求赎。还有一些更热切的崇拜者说，如果牧师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那无非是因为这个世俗的社会已不配承载他这个圣洁的灵魂。不过，不管众口如何猜疑或对他表示敬仰，这位虔诚的圣徒却以他特有的卑下声明说，如果天意要让他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那只是因为他的罪恶的灵魂已不配在这个世上完成上帝赋予教会人员的神圣使命了。总之，不管这位牧师先生如何热切地追求他精神上的依靠，这个人的物质体形却在渐渐消瘦。他在讲坛上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甜美而且饱含感情，但却已因为经常的喘息和停顿，以及一种压抑的情感，向人们预示了某种忧郁性的衰颓；人们经常观察到，每逢稍有激烈或惊恐的突发事件发生时，他就会用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心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表明他的精神已经处于极度神经质的紧张痛苦之中，几近崩溃的边缘。

当罗杰·基灵欧斯初到镇上的时候，这位青年牧师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人们都在传说那年轻的生命随时有可能在瞬间烟消云散。这基灵欧斯的出现，就像是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样，对关心牧师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这医生来的如此及时又医术高明，尤其是他到这个地方的初次关怀就是针对这位让人担心的牧师先生，因此人们就在他俩之间展开了许多神奇的联想，当然，这在当时人来说完全是合理的推测。有人说，这医生本来是德国一所大学的好博士，因为上天可怜这虔诚的牧师，所以特意在冥冥中安排了一场龙卷风将这医生空运到了牧师的门前——这种说法虽然有些神秘，而且带有让人敬畏的情绪在里面，但不可否认，这医生确实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人：人们经常看到他到野外去采集药草，还从树上折取很细小的枝叶，或挖掘植根、摘取野花，常人眼中无用之物，在他手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价值。而且这种说法也能够解释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对于这样一个本来应该在大城市里生活的好人，有什么原因会促使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野蛮荒芜的地方呢？他经常谈到坎奈姆·狄戈比爵士和其他一些名人——他们的科学贡献简直被视作是超自然的——虽然他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据人们推测，他们大概不是熟人就是互相通过信。就这样的地位和技术来说，这个人能到达这里好像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上天的安排。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有识之士都相信这类所谓龙卷风的怪异说法，他们认为上帝要奖赏哪个人并不一定要用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所谓奇迹来实现，恰恰相反，他经常会让人把他的圣迹看得明明白白，“虽然基灵欧斯先生的出现到现在还是个谜，但不可否认，这其中确实有神力的相助。”这是他们的原话。

上述人们的想法得到进一步证实是另一个原因：医生一开始就对这位年轻的牧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热情。他以一个教民的身份紧紧跟随在牧师的身侧身后，仔细观察他的病情发展和情绪变化，对症下药地配制了许多药方药丸，还虔诚地劝导牧师说，只要让他对他及时治疗，他相信在牧师的身上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医生对牧师的病情这般确信，对他的拒绝治疗却深感震惊，因为牧师对他说：“我的身体用不着医生。”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医生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牧师教团里所有的长老、执事、修女，以及那些关心牧师健康状况的善男信女们，于是这些人就每天到牧师的住地来劝他接受治疗。“难道说您已经厌倦了这神圣的工作，想到要死了吗？”他们问这位面色苍白的牧师。他最近的身形更不如以前了，像是有什么可恶的东西在吞噬着他的肉体，而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如以前有力而且声润饱满了，他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血丝，用手捂住胸口的动作不再是偶然的，而是经常这样，甚至不劳累也不激动，也是保持着用手捂胸口的状态。这位年轻的牧师情况实在令人担心，他怎么能屡屡拒绝人们对他的劝助呢？而且天意安排如此，他怎么能够这样违反天意呢？善男信女们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对牧师讲着这样的话，最后这谦逊的牧师终于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于是就答应众人说，暂且让医生试一试。不过私下里他这样对医生说：“生死离别本是天意，如果上帝要让我这个罪恶的身体离开世界，那我还有什么要你来治疗的呢？但愿上天能够将我这痛苦的灵魂、邪恶的肉体，还有我在这世上的尘俗东西都统统抛到地狱里去，而让我灵魂中那圣洁的和虔诚的部分随他而去，到达永恒的空间。”

“啊，”罗杰·基灵欧斯说，“年轻的牧师们总是喜欢这么讲话。年轻人啊，都还没有扎下深根呢，就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吗？我知道，你们的热情总是在支持着你们要跟随天上的父亲早日到达那新耶路撒冷的黄金大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天生如此，医生的话总是平静而且理智。

“不，不是那样。”年轻的牧师说，一只手放在心口上，额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红潮，“如果上帝还会允许我跟随他到达那里的话，我倒情愿在这里继续吃苦。”

“真正高贵的人总是把自己说得十分卑下。”医生说。

就这样，神秘的老罗杰·基灵欧斯成了狄梅斯蒂尔牧师先生的专职健康医师。他不仅对这位病人的身体状况极其感兴趣，而且对他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同于常人的忧郁气质和敏感特性也非常着迷。他经常和牧师一同到山林里散步，听松林在风中低啸，或是到大海边去看海，让海浪的击打把水珠溅到自己身上。用医生的话说，这不仅是为了自己采药，更主要的还是可以让病人在大自然的清新怀抱中得到心灵的释放。这两个人尽管在年龄上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的思想和需求将对方吸引到了自己身边，无论是在书房中谈天或是卧室中闲聊，长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逐渐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友好关系。对牧师来说，这位科学家的陪伴中自有一种魅力，因为他身上不仅有着广博精深的知识修养，而且还有引人入胜的浩渺无际的自由观念——这在牧师的同行中真是万难寻找。狄梅斯蒂尔先生不仅为自己这些发现深感诧异，而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极其震惊。事实上，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牧师，一个真正虔诚的基督教信徒，他的思想一直被限定在一个固有的范围内。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纯洁而澎湃的热诚支持着他，沿着宗教的道路向前走，而且这种坚定和热情还随着时光的推移越来越在他身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因此他很少有机会或者是兴趣涉猎到除宗教以外的任何东西，尤其是思想领域里的。但医生的到来给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就像一个长期拘囿在一个封闭小屋里的人一样，猛然间有人给他打开了书桌前的一扇窗户，外面清新的、还略带芳香的空气吹进来，即使并没有完全吹走他面前那早已发黄了的书本上陈积的灰尘，但至少给他久坐的身体吹进了一股清新的活力，让他在几近沉迷中打了个冷颤，所以牧师在用另一颗心情看世界的空当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轻松自如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长期受到腐书的影响和侵噬，而且就像那猛然间接受了冷空气的人总是难免感到坐也不舒服，站也不舒服一样，牧师的心中在经过一阵挣扎以后，又逐渐泛起了一种罪恶的感觉，而且那样的尝试总是胆战心惊的，所以，这之后不久，二人又不得不退回了各自原来的世界中。

医生对于病人的感觉是感情专注、思想活跃，而且性格非常敏感。他认为，一个人要想了解另一个人，尤其是医生要了解病人，就必须从两个方面下手，一是身体行为上，二是思想心灵上。因为一个人的身体表象总是脱离不了心灵思想的引导和决定，这后者对前者的影响总是鲜明地通过他的一言一行表现出来，所以医生决定不遗余力地观察狄梅斯蒂尔的所有生活习性，包括他怎样在熟悉的思维上保持着惯常的途径前进，又怎样在遇到突然的情况时，比如被投入到另一种道德境界中，会表现出什么样的、他性格中根本的最隐秘的特性。医生认为所有人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总是最先表现出他性格上最本质最固定的东西，因此他竭力希望能从牧师的变化中发现一点他身体上生病的根源。表面上，罗杰·基灵欧斯和善友好而且技艺高超，具有一切医生应该具有的好品德，这就给他探索病人的内心世界，努力在牧师的生命原则之中发掘出影响他的根本东西，从他深藏着的记忆中挖掘出不为人知的东西创造了良好的条件。这就像在一个藏宝库中寻找宝藏一样，行走在黑暗的洞穴中总要小心翼翼、仔细摸索，才能有所收获。像医生这样既有敏锐的洞察力，又享有医生的特权，这样的人来从事探索的工作，充当调查员的身份，总是很少有秘密能逃过他的眼睛。我们假设一下牧师的处境。假如一个医生有天生敏锐的眼睛和思考的能力，还有一种我们常常用来夸奖一个人感觉正常的东西——直觉；倘若他没有流露出颐指气使、惟我独尊，或其他一些不受人欢迎的性格；他的天性中有一种与病人息息相通、互相理解的能力，让病人为之丧失警惕能力，对他抱以信任，以致不知不觉地说出心中所想的一些事或一些感觉；倘若这位医生没有急躁多嘴的习惯，能够平静地倾听这些表白，并且用沉默或一两声的叹息来表示同情，那么这些特性加在一个有充分的技艺来解除病人病痛的医生身上，的确，可以让任何心灵中有痛苦或隐疾的人，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秘密消解在一种潜移默化中，就像一点一点撕开包着的纸一样，最终让所有的东西都真相大白。不过，虽然上述这些特色罗杰·基灵欧斯医生几乎已经全部拥有，而且还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个同样具有智慧的头颅和深厚感情的人，终于顺理成章地结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们在整个相处的时间里，一起讨论人类世界中最宽广的文明和思想问题，让感情的骏马在辽阔的精神世界奔驰；讨论的题目涉及伦理学、宗教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等各种题目，有时还涉及到两人内在的、隐私的心灵世界或感情空间——但无论在这两个人中间曾经作出过多少的交流和讨论，在医生想象中的那种肯定是引起牧师身体生病的根源却从来没有在无意识中流传进他这位同伴的耳中。有时，医生简直就要怀疑狄梅斯蒂尔先生身体痼疾的本质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这是不可能了，所以医生不禁为年轻牧师的这种涵养而惊奇。

在罗杰·基灵欧斯的默默促使之下，过了不长一段时间，狄梅斯蒂尔先生的朋友们作出了如下安排，就是让罗杰·基灵欧斯医生搬到狄梅斯蒂尔牧师的住房去，让他俩同住在一个地方。这对于关心牧师生活和身体健康的全城居民来说，真是再高兴不过的一个安排了，因为这对于一个拒绝了另一项安排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一项由许多自觉为牧师做主的人安排下的事，就是让牧师在众多对他崇拜而且甘于奉献的少女当中，挑一个最最漂亮最最虔诚的人来做他的妻子，但牧师好像认为在他的清规戒律中有一条不准娶妻的规则一样，坚决拒绝了这项建议。既然他不愿意有一丁点妨碍他苦行修炼的意愿，情愿让自己的餐桌简陋单薄，靠吃别人的赠饭过活，也情愿靠别人炉边的一点温暖来贫寒度日，而不愿让自己的身体堕入享受的罪恶，那安排一个医术高明，又仁慈祥和，对牧师抱有非常好感、亦兄又亦父，还怀有虔诚的教民热诚的人在身边，不是比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人类的边缘要好得多吗？

在这个城镇的边郊地带，有一个家资颇为丰厚的老寡妇，不但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上层贵妇，而且有着虔诚的宗教信仰，为人慷慨又仁慈，尤其是对于为宗教服务的人来说。她自愿为这两位朋友提供了住宅，就是她的宅子的前厅和侧室。这个妇人的家宅本是在原先艾萨克·约翰逊的旧址旁，那个地方现在成了一片墓地——后来又成了王家教堂的近邻——因此对于喜欢怀旧的人来说，比如牧师和医生，这个地方都再合适不过。这两个人由于各自的职业需要，也喜欢这个地方的位置，因此好心肠的老寡妇就慷慨地将她的前厅让给牧师住，并将它隔壁的一间侧房让给医生住。狄梅斯蒂尔先生很快就把他的简陋的行李搬进了这间前厅，那里阳光倒还充足，窗子上有厚厚的窗帘——如果想让房间阴暗一点，就把它拉上。房间的四壁悬挂着据说是戈白林织机上织出的织锦，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上面确实绣满了《圣经》中的故事和人物，有大卫、拔示巴和预言者拿旦的故事，还有一个身形美丽的妇人——虽然颜色尚未褪掉，可惜那张脸比传说中的魔鬼的样子还要丑陋。牧师的行李中还有很多书，虽然他的脸色已经尽乎苍白，但他还不愿放弃在精神领域里的追求。那些厚厚的藏书里，有许多对开本的、用桑皮纸精装制作的先圣们的著作，还有有关拉比的传说、僧院的考证等等很多书，虽然对这些书的作者，僧院教士们不惜余力地进行了贬毁抵斥，但在真正要研究《圣经》时，却不得不拿出它们来做参考。

老罗杰·基灵欧斯住房则在牧师的隔壁，按照功能，它的里面被划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卧房，一部分是书房，还有一部分是实验室。如果我们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个实验室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精致而标准的实验室，甚至连设备齐全都称不上，但对于一个早已惯于在简单的炼金房中做实验的老炼金士来说，这完全没有什么难处，他随便就可以用那个小小的蒸馏器和一些其他的简单设备，配制出一些有效的药物来。因此，这二人对于这样宽敞的环境还是很为满意。二人在工作的时候就各自在自己的书房或实验室里度过，等到休息或闲暇时就在一起交流经验，谈天说地，好奇地打听对方的进展情况。看起来关系越来越亲密。

我们已经说过，对于阿瑟·狄梅斯蒂尔牧师和罗杰·基灵欧斯医生住在一起的安排，是全城那些最具智慧、最关心牧师身体的朋友们提出来的，并且他们相信这是上天的旨意，通过人们在家中对牧师的祈祷和祝福，这个受人尊敬的人儿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告诉大家的是，对于这个看法，有一些更有智慧的人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验证后就提出了他们的异议。就像那些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农民一样，在判断一件事情的真伪优劣上，他们那神奇的直觉往往要比他们头脑中极为有限的知识更为有效，更接近事实的真相——这样的情况也往往出自那些聪明人的行为上。这些产生了异议的人，对罗杰·基灵欧斯的偏见——也许是误解——原因和举证都不足为信，但我想如果给各位读者说出来，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些人中间，包括一个上了年纪的手艺人，他在三十多年以前，也就是托玛斯·奥佛白利爵士被害的时代，曾经确确实实是伦敦的一个好市民。据他说，他曾经在伦敦看到过这位医生，那时他和一个叫福尔曼博士的老术士在一起，这个人物曾经参与过奥佛白利被害一事，而当时医生的名字也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他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的陌生的名字。还有人说——当然，这都是交情比较好的人私下里的谈话，说这位医术高明的人在被印第安人俘获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参与了野蛮人法师的念咒活动——这些念咒活动通常都被认为是神秘的、邪恶的——因此才有了他医学上今天高深的造诣。还有一大批人，他们都是些以头脑冷静、观察务实而著称的人，说，在罗杰·基灵欧斯的脸上有一种很特殊的、邪恶的表征。他刚来镇上的时候，还是一副安详平和、落落稳然的表情，但自从和狄梅斯蒂尔牧师住在一起以后，他的脸上就泛起了一种丑陋的、令人害怕的神情，这神情随着他和牧师相处时间的越来越长，而变得也越来越明显。由此，这些人断言说，这个老医生不是恶魔本身也是他派来引诱牧师的使者，就像以前在基督教世界里就曾发生在一些最圣洁的人身上的事情一样，这个年轻的牧师今天也遇到了他生命中最严重的时刻。人们传说，在老医生的实验室里燃烧着的炉火并不是人间的尘火，而是地狱里用来炙烤恶鬼的幽冥之火，因此老医生的脸才被薰成了又丑又黑的样子，而牧师的处境也就更加危险。

人们都盼望年轻体弱的牧师能从困境中站起来，冲破恶鬼对他设下的种种障碍，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看啊，从年轻牧师那忧郁而恐惧的目光中，闪现出来的是一场多么艰难的斗争啊，在人鬼的相争中不是人的灭亡，就是魔鬼的惨号，这两个结果完全不是人所能预料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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