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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洛克菲勒的医药王国（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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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洛克菲勒的医药王国

传说中的约翰·洛克菲勒是二十世纪初期美国最富有的人。疾病考古爱好者保存了他的照片。这是一个上唇蓄须、目光锐利、略带迷思的男人，像个哲学博士。实际上他除了是“石油大王”，还是一名基督徒。洛克菲勒有一段名言：“我相信这是一个宗教任务：公平诚实地去赚你能赚到的钱，尽可能地赚钱，然后尽可能地给出去。”因此他成立了慈善基金会来做这事。基金会从一九一三年伊始的十年内，一共花出去八千万美元，其中超过一半用于公共卫生和医学教育，包括成立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后来从这里走出了十二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其最大的单笔礼物竟然给了我国，共计花费一千多万美元在C市等地建立医学院及医院。

据疾病考古爱好者考证，当时美国人对我国怀有浓厚兴趣，觉得把几亿“东方异教徒”从贫穷、落后、愚昧和疾疫流行中解救出来，是献给上帝的莫大功绩。洛克菲勒三次来我国考察，最后决定，资助项目首选医学。C市中心医院的前身即由此而来。这是美国人在我国建立的多个医疗机构中的一个。洛克菲勒派出白衣战士举着十字架东征。

他们带来了工业革命之后的全新治疗技术，令还处在农业社会的我国民众大开眼界。这就是最早呈现在人们眼中的不死之神吧，跟外星人驾着飞碟莅临原始部落一样。

洛克菲勒在C市兴建的医院及其所属医学院，选址于皇帝在这里的行宫。此时几千年帝制已被一场革命终结。但不知出于什么意图，美国建筑师仍然保留了旧式东方宫殿风格，包括“歇山顶”式的构造。

医院把工作语言定为英文，从西方世界聘请一流医生，目标是建立与欧洲、北美同样好的医疗机构，拥有优秀的医护人员和教师队伍、装备优良的实验室、高水平的教学医院和护士学校。它致力于培养杰出医学人才：“四家一体”——临床家、教育家、科学家和卫生行政家。

在那么一个动荡混乱的时代，这些怀揣理想主义的西方人来到吾土，建立医药王国，欲使西方所能提供的最佳医学，扎根于东方国家的土壤。而最低限度，其所作所为，亦能“使该国人知道其生命旅途之原委”。

从此，在皇帝行宫的大院里，这个古老民族的生活真正被西医撞击和改变了。

一九二一年，洛克菲勒的儿子小洛克菲勒越过大洋，参加了C市医院的落成典礼。这是一个划时代之年，成了国家走向的分水岭。仪式上，小洛克菲勒表示希望有朝一日把这座医院交给本地人：“显而易见，无论西方医学能为这个国家提供什么援助，对他们的人民来说用处不大，除非它被该国接管，并成为其国民生活的组成部分。”

白黛震惊于这种伟大而无私的想法。她就此询问华岳大夫。华岳大夫告诉她确有此事。他说，这就是一切的起点，现代医学如今在我国大地处处开花，包括他自己，无数人得以从事这项神圣工作，乃至白黛，亦能来到医院接受一流治疗，都要回溯到百年前美国人远渡重洋不期而至的那一天。

华岳大夫坦陈：“作为医生，我并不完美，并不坚强如铁，面对繁重的工作、无理的指责和病人的无助，我也会困累也会愤怒，也会悲伤也会流泪，但是我从未怀疑最初的选择。这正是因为常常想到那些不远万里而来的美国人呀。”

甚至我与白黛相识，也要追溯至彼时。疾病考古爱好者考证出，白黛的曾祖父，就是洛克菲勒医院救活的一名病人。他当时尚未成婚。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白黛。

如果真要穿越，会回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吗？让时间的循环永远停驻在那儿？不知《医药报》记者会否接受。

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另一著名资助，是一九二八年投入六百万美元在美国兴建两百英寸口径天文望远镜。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大一笔科学项目捐款。之前口径最大的天文望远镜为一百英寸，建于一九一七年，埃德温·哈勃用它发现我们的银河系不过是宇宙中无数星系的一个，并找到了宇宙正在膨胀的证据。

“建立医院和制造天文望远镜，似乎是事情的一体两面。洛克菲勒大概很早就发现了医院与宇宙间的微妙关系。”白黛说。

洛克菲勒要把医院交给本地人的愿望只用了三十年就彻底实现了。一九五一年，C市医院被收归国有。所有西方医务人员都被驱逐了。医院完全由我国管理并经营。旧的医院被认为是美国人打着慈善旗号行使思想文化侵略的工具。

随后我国遭到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全面围堵封锁。急需的医疗设备和药品都无法从进口渠道获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依靠自力更生，开展中西医结合，群防群治，土法上马科技攻关，制成人工心脏膜、人工心肺机、人工角膜，接种卡介苗和牛痘，消灭了天花和血吸虫病，并推进结核病、乙型脑炎、地方性甲状腺肿等的防治，成功实施断肢再植、肾移植、肝移植，施行中药麻醉和针刺麻醉，人工合成牛胰岛素，用“除四害”的方法大搞全民卫生，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母婴保健水平大大提升，婴儿死亡率显著下降。C市中心医院作为国家级重点医院，在这一系列工作中做出了突出贡献。

其结果就是人口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瞩目的爆发式增长。这在当时颇令人骄傲。至今仍有很多国家做不到，其国民病死率高企，人口负增长。比如说，二十一世纪初，在非洲的索马里，人均寿命只有四十七岁，而津巴布韦的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六岁。这仅是我国一九四九年的水平。

最大成就之一，是C市中心医院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研制成功一种治疗霍乱的新药。这是从中草药里提取的，乃为支持东南亚国家抗击美国军队入侵。其时很多士兵患上霍乱，疑为美军生物战所致。我军医院及科研机构亦作突击攻关，却成效不大，没想到C市中心医院竟马到成功。这岂非是洛克菲勒早年打下的底子吗？后来大批量生产，出口到第三世界国家，创造医学奇迹。西方人称为“冷战之花”。

但是，就在那时，曾在洛克菲勒时期任职的医生，受到批判，下放牛棚，劳动改造。有的不甘受辱，自杀身亡——这就留下一条宝贵线索：至少在过去，医生是会死的。这一度成了白黛灵感和信心的来源。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国与西方重新和好，双边交流得到恢复，西医受到空前重视，民族医学日趋式微。赴英美留学的人重新成为医院骨干。华岳大夫也是其中一员。随后几十年里，我国成为外国大药厂和大医疗设备商的必争之地，是世界新药的主要销售市场和临床试验基地，从CT、核磁、加速器到大大小小的实验室设备都要依靠进口，价格比国产的贵许多倍，除了海关关税，据说更有中间回扣及贿赂，还要加上药厂邀请医务人员出国考察旅游的费用等。

像华岳大夫这样受过西方专业学术训练、具有朋克精神的新一代医生渐渐成为行业主流。据《医药报》报道，他们奉行“顶天立地”的圭旨，即一方面瞄准世界最高端的医学科学目标，另一方面倾力解决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最实际问题。他们奉行完全的实用主义原则，一切讲求利益和效率。学科建设、医疗设备、技术手段等多个方面，逐渐赶上了美国老师。

这时才提出那个问题：真有美国吗？它是有人生造出来恐吓我们的吗？这幻觉一般的国度竟在很多人眼中成了真实之域，并且在细节上一天天丰满起来，就像果然存在一样，这的确很难解释。跟基因突变导致的某种疾病有关吗？

就连洛克菲勒什么的，也极可能出于虚构。真有这样一个基金会，它也应该选择在京城设立医院，以达成其荣誉名望，而不会落脚于当时各方面都很落后的C市呀。仅从这一点就看出了破绽。

医院是我们这个勤劳勇敢智慧善良的民族独立自主建立并发展起来的。时间的起点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白黛尝试从考古学中找到凭据的努力，最终失去了目标。这令她窝火。她甚至不知道她外祖父曾经得的是什么病。

二十一世纪以后，C市中心医院大兴土木，进行现代化翻新改建，旧痕迹完全抹去，皇家风格的建筑悉数拆除。时至今日，铸就恢宏格局，升级成货真价实的“健国社”，在药时代，乃是翘楚，为风向标。

就在这“妙有”一般的医院中，我和白黛一条道路一条道路探索，企图找到医生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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