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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我说的是保小孩!不是保大人!”
“请家属统一一下意见好吗,再晚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了。”
周昆明,这是你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了。
“我说,保小孩,我是孩子的父亲!”你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你根本掰不过你的母亲。一会儿,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你的母亲,“好,好,保大人,保大人。”你点了一根烟,腾腾上升的烟雾让我看不清你的脸,你是什么表情呢?
我责怪你,我说,你答应过保孩子的。
你说:“下次怀上了,最好滚远一点,别让我看见你,反正老子也不在乎血脉。”
我疯了,真的疯了,原来我本身就是有这个疯病的,我以前可一点也不知道。
我疯了一年,醒了半年,半年里我想起来很多的事情,当初是我非要出门闯荡的怪不得谁,当初是我幻想挣个万把块钱回来的赖不得谁。半年来,我神情恍惚,婆婆打我,我也毫不动弹,反倒是周昆明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
我一直想回到巷子里看一看,以前我逃不出去是因为婆婆,现在我逃不出去倒是因为周昆明。
“周昆明,我怀孕了。”
大概只有一瞬间,你愣住了,“怀了就快滚,我妈也不会留着你了。别挡在这儿碍事。”
我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我说出了我这辈子最恶毒的话:“周昆明,谢谢你家的照顾,我觉得你可能是你妈妈捡来的。”
这句话,也送给我自己。“何琼,你也是你妈妈捡来的。”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我的母亲王桂花捡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连两个亲生女儿也被逼远嫁他乡……我捂住脑袋,有些事情回忆不得,这个疯病折磨我五年了。
我回去了,父亲和母亲被大姐接走了,就只剩下一座空房子。我收收拾拾,想到今后一个人的生活便立刻精神抖擞。
一切如常,也许比以前更好了,马老师还是马老师,他也是好心,我没想过怨他;隔壁的王婆还是王婆,天天指着我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对面的姐妹常过来走动,她是第一次怀孕,家中没有更老的长辈,身体不是很好,不懂得养胎,我时常教她一些常识,偶尔去苏医生处拿点安胎的药。
一过十个月,还是到了那一天。
“苏医生,你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生是多么渺小啊,这么渺小的人生我想急于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是疯疯癫癫的人儿……”我终于可以去认真地想一想那些我不能去想的东西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像个疯子一样死去,没人看得见。
当我再一次躺在那个手术台上的时候,我想见我的父亲、母亲、大姐、二姐,我想见我死去的孩子,我想见……我竟然会想见一见周昆明。
“一生何渺渺,渺渺一生何?”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了春天的年味,春天伊始,寒意料峭,苏医生花白的头发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年老。
春风吹起白窗帘,灌入一阵风,纯白的面颊,笑着,失去了象征着生命的呼吸。
“何渺渺,跟着你母亲姓,挺好……”苏医生点点头,一把抱起渺渺“挺好!”
医院的长廊无情地幽长和孤静,啪哒一声,浑浊的眼睛,冰冷的热泪,苏医生蹒跚的脚步,咚哒……咚哒……“一生何渺渺,渺渺一生何!一生何渺渺,渺渺一生何!斯人已去,生者勿念。”
苏医生走到长廊尽头,将眼泪抹在了白大衣上面,“斯人已去,生者相惜,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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