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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管家们都一一应了，安晴想着再无其他事，便正色道：&ldo;现下雨也停了，各位若是下过山心里便也都有数，如今落霞算是遭了灾了，但凡是种了庄稼的地就没有幸免的，平地上的人家也都泡了水，想必家里也没多少存粮了。咱两家实是托了普度寺方丈的福，如今损失才如此的小。然而祸兮福所倚，咱家遭灾遭的小，在旁人眼里便如同拣了个大便宜一般，若是现下不快快放点血做点好事，怕是转眼就要被人盯上，破了大财的。所以我便想着，从明日起，咱们两家在山脚下舍粥。&rdo;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安晴话刚说完，裴家那边便站出来个老管家拱手道：&ldo;望小姐恕老奴冒犯。老奴昨日才使人去裴家粮仓里看过，算起来，咱家的粮食不过够我们这些口子吃个月的，这还是往多了说。小姐宅心仁厚，放粮舍粥一事本是善举，老奴不该阻拦。然而待话放出去了，全落霞的百姓都到咱这儿来讨一口吃的，这可是如何是好？到时若是不给，反而更引人憎恶，群情激愤之下，少不得要多少都得咬牙给了出去。这一来二去的，咱自家到了冬日反而会无粮度日，那可就要闹内讧了。&rdo;

安晴看了一眼听雪，后者忙俯身细声道：&ldo;这位是管粮仓的乐叔。&rdo;

唔，原是裴姨倚重的。安晴心下琢磨着，面上已堆出十分的温婉笑意，和颜悦色地开口，不答反问：&ldo;乐叔可是本地人？&rdo;

乐叔拱手恭谨回道：&ldo;回小姐话，老奴原是夫人娘家那边人，在落霞待了近三十年，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rdo;

安晴颔首笑道：&ldo;但是恐怕乐叔仍守着故乡的饮食习惯吧？乐叔有所不知，咱落霞人靠海吃海，平常的老百姓因为有那些个海物顶着，平日里只中午那一顿吃些干粮罢了。是以咱只中午舍上一顿好粥便罢。况且这只是暂时救急罢了，落霞遭此大灾，不出十日，朝廷定要颁诏开仓放粮，到时便没咱什么事了。再者说来，乐叔，纵是咱在临县买不到过冬的口粮，咱地里的高粱玉米可都是实打实的粮食呢，定能过得了这一冬。&rdo;

此话一出，除了乐叔及外乡来的几位管家之外，其余人面上俱都闪过几分惊愕的表情。

这确也不怪他们见识浅薄，落霞当地因嫌平地盐碱贫瘠，少有人卖力开垦，离海稍远的那几块不多的良田为求保本，种的多是水稻小麦一类&ldo;精贵&rdo;的粮食。而远来卖粮的商人们也不会如此不开眼，选那齁贱的高粱玉米来卖，那可真真是连运费都赚不出来了。是以在落霞人眼里，除米面外竟再无旁的粮食。

安晴环视一番众人表情，心知乐叔怕是故意与她找不对付的，看他对高粱玉米作为口粮并无多少惊讶之意，那么前头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一番粮食不足过冬的话来堵她？然而现在这些小心思她也没工夫理会，只向众人含笑再四解释道：&ldo;高粱玉米在沈家堡常用来做成主食上桌待客，同米面相比另有一番风味，众位待秋收之后一试便知。&rdo;

然而她再怎么保证，终归敌不过一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几位吃惯了米面的管家始终保持着一个半信半疑的神情，她也便只得肃下脸来，正色道：&ldo;那便如此罢，待一会散了，乐叔和安叔就分别拿着牌子去领二石米出来；我待会写个帖子，福叔帮我恭恭敬敬地送到衙门里去，由那帮子衙役帮咱宣扬去；而后再顺道去趟校营，问问魏守备明日能否拨冗；李叔再去普度寺一趟，问问方丈大师有没有要与咱一起舍粥或是舍药的意思；冯叔去王家惠家一趟，道说咱两家已经决定舍粥了，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对了，黄嫂和李嫂待会领米过秤，明日寅时正带着媳妇们准时开火。&rdo;

乐叔大惊，连连摇头道：&ldo;二石米？若是十日后赈灾的粮饷不来，咱家再接着舍下去，怕是我们也要揭不开锅了！&rdo;

安晴闻言心中不快，端着茶碗慢慢吹着茶末不说话。

此时一个近三十、白面如玉的管家上前一步，搭着乐叔的肩膀缓声道：&ldo;乐叔这便有所不知了。对咱落霞普通百姓来说，米面是个金贵东西，哪能日日吃得？只是这几日刮风下雨的，海水被搅得浑了，渔人又因着风浪不敢下海，是以才捕不到鱼虾贝类果腹，要求助于旁人的。所以咱也不必等赈灾粮饷，只需待海上静下来便是了。‐‐况且，咱也不用拿着白米白面的出去舍粥。仓库里还有好些的地瓜、豆子一类杂粮，混在粥里却也十分的管饱。&rdo;

安晴看他一眼，又看向听雪。

听雪红着脸低声道：&ldo;他是李费，掌管裴家长短工的。&rdo;

安晴哦了一声，转而笑看着李费道：&ldo;你倒是机灵，这几日舍粥的人手便由你负责好了。裴顾两家各点二十人由你带着，舍粥抬粥、站岗排队，你都要寻思妥当了，明日清晨我再招你来问话。&rdo;说到此处刻意顿上一顿，待李费应了一声是，才又缓缓开口，似是沉吟自语又似是问询众管家的意思，&ldo;怕就怕众人心里以为是舍白粥，到时接了粥一看，倒生出几分愤愤的心思来。&rdo;

李费忙接口道：&ldo;这倒不愁，待小的明日找几个口舌伶俐的，只在众人排队的时候说，东家体恤众人辛苦，刚遭了灾，还没将家里完全清点完毕便忙忙地拾缀出口粮来熬粥。是以粮食种类繁杂，然而东家的心却是一片赤诚的。&rdo;

安晴听罢沉吟半晌，方道：&ldo;如此言辞，便只是姑且一说姑且一听罢了，你明天教舍粥的伙子们也盛了粥与他们同吃。黄嫂李嫂？&rdo;

两位媳妇闻声忙上前一步，安晴继续道：&ldo;你二人明日做了粥之后先盛一碗拿与我看，务必做到巾包不洒，插筷不倒，切勿偷工减料。这事若是做得漂亮，事后一人赏五两银子、厨房上下每人一吊钱，若是有任何闪失，扣一个月月钱，赏二十板子。可曾听明白了？&rdo;

二人忙连声应是，不敢多言。

安晴轻出一口气，又叹道：&ldo;布施一事最是难做。有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所以咱这事要做，却不能做满，同时还要秉承一句芝麻开花节节高方能讨喜，你们可听明白了？&rdo;

众人脸上多少有些迷茫，又是李费先躬身，响亮地应道：&ldo;谨遵东家的话。&rdo;

安晴余光看到几位老管家不动声色地撇撇嘴，而后便垂目拱手不语。她于是又笑道：&ldo;列位便放心罢，我顾安晴是断做不出来割肉饲鹰的壮举的，总要先保了咱们再去想旁的人的。‐‐若是再没什么事，各位便都去忙罢。管家白日有事自管来找我，若是晚上有事，可说与听雪和含秋，叫这两个丫头来与我传话。&rdo;

众人又都应了一声，纷纷退出了。

安晴叹了一声，喃喃道：&ldo;却是又凉了，含秋替我拿件披肩来。&rdo;含秋会意地应了一声，便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听雪和安晴两人，听雪心知她有话要说，便也只垂首等着，并不主动开口。

安晴也不急着说什么，先摊开纸笔写起要交与县丞的书信来，待落款盖章之后，才搁了笔缓缓道：&ldo;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管家实是个聪明人，然而自古有曹操因妒杀杨修。我虽不是曹操，却难保旁的人不是。他若是想要挑什么大梁，于藏巧露拙一道却不可不精。平时多请教请教旁人，倒比时时出那些个无谓的风头要强上许多，到时真到了出彩的时候，也不会因此便让旁人记恨上了。&rdo;

听雪连连称是，又目露感激，低声道：&ldo;李费承蒙小姐抬爱……&rdo;

安晴抬手打断她话，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眼道：&ldo;我并没有许他什么，日后如何，也要全看他如何行事了。若他当真将这话听了进去，怕到时他这只良禽还要挑个更高的枝儿来歇脚呢。&rdo;

听雪忙摇头道：&ldo;古语道士为知己者死。我等小人虽不是名士，然而小姐知遇之恩却是如何都要报的……&rdo;

安晴挥手，低声道：&ldo;我乏了，你且下去罢，不必贴身伺候了。&rdo;

听雪答应一声，盘桓片刻，又恭恭敬敬地向她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这才小心掀帘走了。

含秋片刻后也回来，将披风披肩等物于她妥帖穿了，两人便仔细地拣那干净的小径回了家。

安晴换过衣服之后便寻顾夫人去，摒退了旁人之后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跟顾夫人说了，顾夫人沉吟片刻，轻拍她手背赞道：&ldo;你做得很是得体。&rdo;

安晴听她如此评价才松了一口气，又苦笑道：&ldo;女儿也是头一次当两边的家，生怕叫裴家觉着一碗水端不平，或是厚此薄彼一类，那便是不好了。&rdo;顿一顿又为难道，&ldo;裴姨……&rdo;

顾夫人含笑搂着她劝：&ldo;你裴姨生就一副掐尖要强的性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她不过是现下抹不开面子罢了。‐‐呐，自家宝贝儿子本是对她言听计从的，现下因了你而再四地顶撞她，若换了是我，我心里也要不痛快的。然而她向来疼你，你又是对福官、对裴家一心一意地好，你只管什么都做到了十分，她到时就会觉着，若是不答应你和福官的婚事，她心里一辈子不安宁呢！&rdo;说着便使帕子掩着口笑，&ldo;她再别扭下去，不过是闹得自己良心不安，咱们左右是没什么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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