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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舒东绪答：&ldo;大夫还没有出来。&rdo;他的手震动了一下，烟头已经烧到他的手指，那烟灰直坠下去，无声地落在地上。他说：&ldo;医生若是出来了，叫他马上来见我。&rdo;舒东绪答应了一声去了，这行辕是一套很华丽的西式大宅，楼上的主卧室被临时改作病房用。舒东绪走过去之后，正巧威尔逊医生走出来，舒东绪连忙问：&ldo;怎么样？&rdo;那医生摇了摇头，问：&ldo;六少呢？&rdo;

舒东绪瞧他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尾随着大夫下楼来见慕容沣。慕容沣向来对医生很客气，见着大夫进来欠了欠身子。那威尔逊大夫皱着眉说：&ldo;qíng况很不好，夫人一直在出血，依我看，这是先兆流产。如果不是jg神上受过极大的刺激，就是曾经跌倒受过外伤。瞧这个样子，出血的qíng况已经持续了三四天了，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治疗？&rdo;

慕容沣蓦然抬起头，有些吃力地问：&ldo;你是说孩子……孩子还在？&rdo;

威尔逊医生摘下眼镜，有些无可奈何：&ldo;夫人已经怀孕四个月左右，如果早一点发现，进行治疗，胎儿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可是现在已经出血有三四天了，她的身体又很虚弱，目前看来，恐怕qíng况很不乐观。&rdo;

慕容沣正yù再问，看护忽然神色惊惶地进来，气喘吁吁地对威尔逊医生说：&ldo;病人突然大出血。&rdo;威尔逊医生来不及说什么，匆匆忙忙就往楼上奔去，慕容沣站在那里，面上一丝表qíng也没有。舒东绪心里担心，叫了一声：&ldo;六少。&rdo;他恍若未闻，舒东绪不敢再做声，只得走来走去，楼上楼下地等候着消息。

威尔逊医生这一去，却过了许久都没有出来。舒东绪看慕容沣负手在那里踱着步子，低着头瞧不见是什么表qíng，只是看他一步慢似一步踱着，那脚步倒似有千钧重一样，过了很久，才从屋子这头，踱到了屋子那头，而墙角里的落地钟，已经咣当咣当地敲了九下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钟。终于听见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舒东绪的心不知为何一紧，医生已经走了进来。慕容沣见到医生，嘴角微微一动，像是想说话，可是到最后只是紧紧抿着嘴，瞧着医生。

威尔逊医生一脸的疲倦，放低了声音说：&ldo;延误得太久了，原谅我们实在无能为力。&rdo;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里满是惋惜：&ldo;真可惜，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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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手足之qín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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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沣还是面无表qíng，威尔逊医生又说：&ldo;夫人身体很虚弱，这次失血过多，我们很困难才止住出血。而且她受了极重的风寒，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这次流产之后创伤太重，她今后怀孕的几率很低很低，只怕再也不能够生育了。&rdo;

威尔逊医生待了许久，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回应，只见他眼中一片茫然，像是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那目光又像是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某个虚空未明的地方。因为楼上的病人还需要照料，所以威尔逊医生向他说明之后，就又上楼去了。舒东绪每听医生说一句话，心就往下沉一分，等医生走了之后，见慕容沣仍旧是面无表qíng地站在那里，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惟有鼻翼微微地翕动着。他试探着说：&ldo;六少先吃晚饭吧，尹小姐那里……&rdo;

慕容沣却骤然发作，勃然大怒：&ldo;滚出去！&rdo;舒东绪不敢发一言，慌忙退出去，虚虚地掩上门。只听屋中砰砰啪啪几声响，不知道慕容沣摔了什么东西。舒东绪放心不下，悄悄从门fèng里瞥去，只见地上一片láng藉，桌上的台灯、电话、茶杯、笔墨之类的东西，都被他扫到地上去了。慕容沣伏在桌面上，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着，舒东绪看不到他的表qíng，十分担心。慕容沣缓缓地抬起头来，方抬起离开桌面数寸来高，却突然&ldo;咚&rdo;一声，又将额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舒东绪跟随他数年，从未曾见他如此失态过。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惟有肩头轻微地抽动。

因为屋里暖气烧得极暖，所以漏窗开着，风chui起窗帘，微微鼓起。他手臂渐渐泛起麻痹，就像是几只蚂蚁在那里爬着，一种异样的苏痒。

车窗摇下了一半，风chui进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更是一种微痒，仿佛一直痒到人心里去。她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上用了一点蜜丝陀佛，在车窗透进来隐约的光线里，泛着蜜一样的润泽。

陶府的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他认了许久，才辨出原来是凌霄花，已经有几枝开得早的，艳丽的huáng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是他书案上的那只冻石杯，隐隐剔透。风chui过，花枝摇曳，四下里寂无人声，惟有她靠在肩头，而他宁愿一辈子这样坐下去。

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桌面与脸之间，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从母亲死去的那天，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了。那样多的东西，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唾手可得的天下，他曾于千军万马的护卫中意气风发，那样多，曾经以为那样多‐‐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老天可怜他，他所最要紧的东西，竟没有一样留得住。

他连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这样懦弱，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他这样在意这个孩子，而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更在意的是她。因为是她的孩子，他才这样发狂一样在意。可是现在全都完了，今生今世，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她以如此惨烈而决绝的方式，中止了与他的一切。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奢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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